他在墙上磕了磕烟袋锅，把烟灰磕出来。
“老三，你刚才是故意输给你大嫂的吧？”
赵德柱心里一惊，没想到老头这么敏锐，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爹，您是咋发现的呀？”
“你刚才脸上使着劲，可身上却没发力，根本就没认真！”
赵德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三，这是剩下的七块二毛钱。”
赵大山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赵德柱。
“爹，这钱您给俺娘就行，给我干啥呀？”
“你明天不是要给她们买东西吗？拿着，别到时候手头紧。”
“爹，您连这都想到了？”
赵大山没好气地轻轻踢了他一脚。
“你是我儿子，你一有什么动静，我还能不知道？”
赵德柱笑着把钱接过来。
“爹，您不拦着我买东西啊？”
赵大山歪着头看他。
“我能拦得住你吗？”
“拦不住。”
“老三啊，你昏迷了一个多月。这期间，你大嫂和二嫂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你。”
“给你擦身子、端屎端尿，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了。”
“你娘照顾你是应该的，毕竟你是她亲生的。可你大嫂二嫂不欠你的。”
“爹，我知道。”
“你知道个啥！”
赵德柱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咱在龙城安家这几年，你给家里惹了多少麻烦，你心里没点数？”
“爹，我……”
“老三，有些话，爹必须得跟你说清楚。”
赵德柱闭上嘴巴，乖乖地跟在父亲身后，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别人家的儿子，结了婚就分家单过了。可你大哥二哥从来没提过分家的事。”
“你大嫂和二嫂也是。之前我提过分家的事，你知道他们咋说的吗？”
赵德柱摇了摇头。
“他们说你还小，没结婚成家呢。要是现在分了家各过各的，以后你结婚娶媳妇，所有的费用都得我和你娘承担。”
“他们是心疼我们老两口，也心疼你这个弟弟啊。”
赵德柱心里的愧疚感愈发强烈。
他上辈子太不懂事了，心里只想着自己，后来又只围着张晓茹转。
结果害了父母，还连累了大哥大嫂。
“这些年，你打架闯祸，咱家赔出去多少钱，你还记得吗？”
“还有你大哥二哥，每次都得替你去给人家赔礼道歉，被人骂得狗血淋头。”
这些事，赵德柱记得清清楚楚。
赵大山脾气火爆，上门道歉这种事他干不来，基本都是二哥和大哥去。
“这次你差点把命丢了……”
“唉……老三，爹对不住你。当年把你们丢下去打小鬼子，爹也是没办法啊。”
“当时全村人都差点被他们杀光了。你爷爷奶奶，还有好几个大爷叔叔，都死在他们手里。”
“你那些堂哥堂姐，有的被他们活活烧死。最小的那个才三个月大。”
“那孩子就那么一点点大，被他们用刺刀挑起来……”
“老三，这笔血海深仇，爹不能不报。”
“爹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才把你们丢下的。”
“爹，我懂！这血海深仇，咱们不能不报，更不能忘。”
“我从来没怨过您，也没恨过您。我觉得有您这样的爹，是我的骄傲。”
赵大山猛地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
他突然感觉小儿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变得有点陌生。
“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可不是怕您揍我才故意讨好您的。”
“你……你还是我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吗？”
赵德柱心里一点也不慌。他虽然重生了，但永远都是赵大山的儿子。
“爹，我不是您儿子，还能是谁儿子呀？”
“爹，我这次大难不死，醒过来之后想明白了好多道理。”
“二嫂还说我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性情大变。”
“我现在想想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心里挺后悔的。觉得以前的自己，确实挺招人恨的。”
“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再犯浑了。我会努力赚钱，好好孝敬您和俺娘。”
“也会帮衬大哥和二哥，让他们别那么辛苦。”
赵大山皱起眉头。赵德柱以前也说过一些漂亮话。
可今天说的这些，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
他眼神坚定，语气诚恳，听起来不像是在敷衍。
赵大山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三，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爹，那以后您要是揍我，能不能别老踢我屁股呀？”
赵大山眼睛一瞪，抬腿就踢了过去。
“我揍我儿子，还得听你指挥？”
赵德柱苦笑着摇了摇头。
“行，您随意，只要您解气就行。”
赵大山白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一盏路灯下面。
他借着昏暗的灯光，把烟袋杆上的烟袋取下来。
赵德柱赶忙伸手进口袋，拿出烟和火柴。
“爹，抽这个试试？”
说着，他拆开烟盒，自己叼了一根在嘴里。
然后把烟盒递给赵大山。
赵大山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他伸手接过烟盒。
拿出一根烟放到嘴上，赵德柱赶紧划着一根火柴。
先给赵大山点上烟，赵德柱才给自己点上。
父子俩抽了几口烟，赵大山才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今天钓鱼的时候，旁边有人找我要鱼饵，人家给了我几根烟，我就跟着学着抽了。”
“这盒烟是我用一条鲫鱼跟人家换的。”
赵大山点了点头。
“少抽点，抽烟对身体不好。”
赵德柱原本以为父亲会教训他一顿，让他别抽烟呢。
“爹，您……居然让我抽啊？”
“男人嘛，偶尔抽点烟，喝点酒，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老三，你欠的那笔钱，要是三年还不上……”
“爹，我肯定能还上！”
“就靠钓鱼可不行，冬天河里都结冰了，你去哪儿钓？”
“再说了，你也不可能天天都能钓那么多鱼。”
“那我就去码头扛大包，出力气挣钱。”
“老三，账是你欠的，只要你不做坏事、不缺德，能把钱赚回来把账还上，我就不管你。”
“要是你还不上，家里可以帮你还。但你得去当兵，还要给你大哥二哥打个欠条。等以后你有钱了，再还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