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楠木天造地设树直节少,千年不腐不蛀,不易变形,修建出来的宫殿冬暖夏凉,堪称上选。
前朝修筑宫殿的时候,砍伐了很多金丝楠木,当今修建宫殿很少有能使用的,只能用其他木材替代。
现如今要说哪里还有金丝楠木,只有地处偏远的岭南之地。
那葛家,似乎就是自岭南起家。
“父皇!”三皇子沉凝说道,“儿臣对父皇一片赤诚,却不慎陷入如此纷争,还请父皇定夺!”
小太监小跑着进了帷幕,得福余光瞟了一眼,真的是百棵八百年金丝楠木的当票契据。
物以稀为贵,金丝楠木有价无市,五百年以上的金丝楠木都算得上是优质木材,何况是八百年的金丝楠木。
属实是一份大礼。
何侍郎弯了一半的腰定住了,青黑色襆头下几缕泛着灰白色的发丝被冷汗浸湿,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大皇子向三皇子发难的时候根本没有跟亲近的大臣商纣,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如此鲁莽行径,完全不像是之前沉稳持重的大殿下。
如果能借此机会把三皇子的势力打压下去,最后也能说一句险中求胜,如果不能,只会是。
——适得其反。
眼下这情景,何侍郎闭了下眼睛,身体僵硬。
“老三有心了。”
果然……
皇帝厚重平缓的声线响在朝堂之中,语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为父皇分忧乃儿臣分类之责,父皇是大雍的天子,大雍万民之性命、生计,皆系于君上,祈愿父皇圣体安康,祝大雍朝国运昌隆!”
三皇子上前一步,双手向前伸直,左手搭在右手上面,脊背弯曲行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方众人如海浪般弯下腰行礼,声音响彻整个朝堂大殿。
皇帝眯了下眼睛,这样的情形很好的满足了他的掌控欲,由青檀皮和沙田稻草制作而成的宣纸质地绵韧,作为当票契据手感极好,摸上去仿佛有丝绸般的质感。
他这会儿心情不错,可大皇子的心情称得上是难看了。
“可……可那粮食呢?”就这么消失了吗?
大皇子不甘心,他目光恨恨的盯着三皇子,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留了后手,眼看着形势急转直下,大皇子一口气堵在胸口,气不过的开口质问。
要是大皇子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此刻不是开口的好时机,这场争执下来,皇帝从始至终就没说过几句话,若是皇帝并不在意此事,就不会专门把皇子扣留下来。
那如果皇帝自觉查清了事情的所有,有其他的意图呢。
如若不然,该如何解释皇帝作壁上观却不参与其中,仿若。
——看戏一般。
大皇子话落后空气一静,透过上方的帷幕中影影绰绰的能看见有黑影从侧门进去,跪在皇帝面前,双手奉上什么物件。
得福目光落在遍布精致花纹的玉石砖上,抬头时,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影卫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白若初雪澄澈透明的玉佩被人好好的把玩在皇帝手中,手掌翻转,祥云样式的玉佩中间正正的显示出一个‘胡’字。
——这是胡家嫡系一脉的身份证明。
“忠勇侯,你看看这是什么?”
皇帝突然开口,不疾不徐,听不出什么情绪,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威慑感。
朝中大臣一脸不明所以,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提到了当朝唯一的异姓侯爷。
大皇子条件反射的向三皇子的方向望去,他先前提到的是——
灾粮的去处。
父皇的意思是……?
忠勇侯待在后方,他一直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心态,没想到皇帝突然开口提及自己。
他应声向前,抬眼就看见了那眼熟至极的玉佩。
莫名的凉意直直的从脚底一路攀爬至脖颈,后背简直不寒而栗,毛发根根竖立。
“这可是你胡家的东西?”
忠勇侯细细打量那玉佩,确实是他胡家嫡系才有的身份证明,不过怎么会在陛下这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
他迟疑般点了下头,还没等忠勇侯开口问询,角落里的大理寺卿走了出来,声音在大殿上十分响亮,音波撞击到金碧辉煌的墙壁上回弹过来,尾音带着点余声,落进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葛家一案中,督查的官员翻了附近官道通行的记录册子,那段时日里,有一队镖局进了葛家所在的城池,可偏偏,那队镖局出了城后就再也找不到之后踪迹了。而在几日前与北境接壤的城池上报了一伙偷偷出境的匈奴人,经两地官员比对,分明是那先前的消失的镖局!”
什么?!
如同一块石头砸进水中,溅起一片轩然大波,朝堂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北境匈奴与大雍关系并不好,往来行商的商人都会受到严密监视,没有文书路引,那匈奴人是如何进入到大雍境内,直到偷偷离开大雍时才被发现?
“那匈奴人,拿的是胡家的凭证!”
——嘭!
雕刻着胡家族徽的玉佩在半空不停翻转,与地面猛烈撞击,浑然一体的玉身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原本折射出漂亮的光影错乱开,光泽暗淡下来,顺着力道在玉石板上翻滚,最后停在忠勇侯面前。
皇帝脸色冷了下来,疾言厉色喝道:“忠勇侯,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忠勇侯脚步踉跄,玉佩看着完好没有碎裂,可表面蛛网密布,不复先前温润细腻的漂亮模样,如同他胡家一般。
他腿一软,大张着嘴,声音凄然。
“陛下,还请明察啊!胡家对大雍忠心耿耿,绝无勾结外敌之举,岂会做出有损大雍之事,胡家定是被人陷害了!”
有小太监匆匆进来附身皇帝耳边说了什么,忠勇侯瞪着眼睛,呼吸又急又重,死死盯着上方。皇帝身上的气势越来越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胡常,事已至此,你竟仍执迷不悟,毫无悔过之意!”
皇帝直呼其名,声音里满是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