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潇湘阁顶楼的雕花木窗突然被夜风撞开。柳如烟按在焦尾琴上的手指一颤,十三根冰蚕丝弦齐齐绷断,溅起的木屑在她颈侧划出一道血线。
\"姑娘这曲《广陵散》,杀气可比嵇康当年更盛。\"雅间屏风后转出一名锦袍男子,腰间九环刀压得紫檀木地板吱呀作响。他随手拈起案上半凉的茶盏,琥珀色的茶汤里浮着两片逆时针打旋的碧螺春——这是漕帮约定动手的暗号。
柳如烟广袖拂过琴身,断弦如蛛网缠住藏在琴腹的袖箭:\"刘三爷说笑,奴家不过是……\"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龟奴的尖嗓:\"贵客到——\"
十二盏琉璃灯应声而灭,三十六个描金灯笼次第亮起。凌风踏着满地碎玉般的月光走进大堂,腰间玉佩却系着工部匠人的铜符。他身后跟着扮作书童的林清芷,两人袖口暗纹在灯笼下泛着孔雀蓝的幽光——那是浸过解毒药的冰蚕丝。
\"听闻潇湘阁新到的西域葡萄酒,能醉死过路的雁。\"凌风将一锭官银拍在柜台,指腹在银锭底部摩挲出细微的砂砾感。这是工部贪墨案中特有的浇铸痕迹,本该熔在河堤镇水兽口中的赃银,此刻却滚在胭脂堆里。
老鸨鬓边的金步摇突然叮当作响。二楼天字号房垂下十丈红绸,十八名持莲花灯的婢女踏着《霓裳羽衣曲》的节拍鱼贯而出。柳如烟怀抱断弦琴立在红绸尽头,裙裾扫过之处,地砖上未干的血渍被碾成淡淡的胭脂色。
\"贵人可知这酒要配什么小菜?\"柳如烟丹蔻划过凌风掌心,指尖的薄茧擦过他虎口旧伤。林清芷突然咳嗽一声,袖中银针已挑开酒壶鎏金盖——壶嘴内侧的螺纹竟与工部失窃的军械模具完全吻合。
轰隆!
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二十四个醉汉撞翻酒席。为首的疤面汉子抡起铁锤砸向厅中青铜鹤灯,鹤喙中喷出的却不是灯油,而是泛着苦杏仁味的硝石粉!凌风剑鞘横扫,打翻的葡萄酒淋湿粉末,地面顿时腾起刺目火光。
\"小心烛台!\"林清芷拽着柳如烟疾退三步。二楼栏杆上三十六只鎏金烛台突然调转方向,暴雨般的牛毛细针裹着磷火射向人群。柳如烟反手扯断珍珠项链,一百零八颗南海珠砸在青砖上,竟摆出奇门遁甲的阵型。
\"坎位三步,震位七尺!\"
凌风闻声而动,剑尖挑飞最后一支毒针时,腕上突然缠来一截冰弦。柳如烟借着琴弦之力荡到梁间,染血的罗袜正踩在一幅《韩熙载夜宴图》的卷轴上。画中乐师手中的玉箫突然脱落,露出墙内寒光凛冽的弩机!
\"这是兵部上月失窃的连环弩!\"林清芷甩出银针卡住机括,针尾系着的药囊在空中炸开紫色烟雾。三个持弩刺客踉跄倒地,袖口露出的刺青却是光禄寺采办的特制火纹。
柳如烟突然轻笑一声,断弦在梁柱间织成罗网:\"诸位可知潇湘阁为何夜夜奏《后庭花》?\"她足尖轻点,房梁上忽然坠下百幅绸缎,每幅都写满漕运账目。凌风挥剑割裂绸布,扬州官盐的船号与工部修堤的日期竟完全重叠。
\"砰!\"
东窗猛地灌进北风,十八扇雕花门同时落锁。刘三爷的九环刀劈开暗格,二十坛火油沿着沟槽涌向大堂。柳如烟突然将焦尾琴掷向凌风:\"第七徽位!\"
琴身在空中裂成两半,一卷泛黄的地契飘然而出。林清芷凌空接住,指尖抚过地契上的朱砂印:\"这是通州码头三十年前的地权状,署名柳世元……前漕运总督?\"
柳如烟染血的指甲抠进掌心:\"那夜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工部却说仓库空空如也。\"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烙着\"盐三万石\"的黥印,\"诸位大人不妨猜猜,这些年奴家陪过的客,够不够凑齐一本百官行述?\"
窗外忽传来机括响动,十二支床弩铁箭破空而至。凌风旋身斩断箭矢,箭杆中爆出的却不是火药,而是漫天柳絮般的银票。林清芷擒住一片\"户部官印\"的飞票,墨迹在指尖化作血水:\"是盐引!他们在销毁证据!\"
柳如烟突然咬破舌尖,鲜血喷在断弦上竟凝成弓形。她扯下发间金钗作箭,直指刘三爷咽喉:\"三年前运河沉船,我阿弟的尸首今日该漂到临清了罢?\"
金钗离弦的刹那,地砖轰然塌陷。凌风拦腰抱住下坠的柳如烟,剑锋在砖石上擦出连串火星。地下暗河寒意刺骨,水面上漂着成捆的盐包,每包都盖着户部崭新的朱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