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悬台之上,镇天道人屹立虚空,宛如一尊隐世的神祗,漠视一切。
但这声音,却是出自他的口中。
许多岁月以来,皇天道宗也好,乃至整个世间,似乎从来没有一件事,值得他去动容,用心。
皇天道宗历代门人,更是从未见过他多言,动怒,亦或是管闲事。
就连生死悬台上,关于生死的残酷,对他而言,似乎也是习以为常的。
人们对他的印象,一直如一,就像他身上如夜的黑袍一般,单调冰冷而无情。
没有人类的情感,也就断然不会人间的闲事,更没有人将他当作一个真正的人。
确切来说,他更像是生死悬台规则的化身,仿佛没有自己的思维,因为规则是死的。
但此刻,这数千近万年如一日,素来以同一副神色面孔示人的镇天道人,开口了。
破天荒的,第一次理会生死悬台以外的事情。
他的眸光,此刻赫然盯着四位太上长老。
那双瞳孔,除了淡漠之外,还泛出一种霸道与威严。
那一袭如夜的黑袍,也在此刻随风泛动,隐隐间,显露出一种遮天之势。
声音落下的一瞬,整片天地,仿佛骤然寂静下来。
四位太上长老清楚,镇天道人来历不俗,但他们显然没想到,他会在此刻出面。
但那又如何?
今日既然决定出手,便绝不可遗留后患。
南柯必须被镇压,牧天命也必须死!
“镇天前辈,只须负责镇守生死悬台即可!”
“皇天道宗其余诸事,与你毫无瓜葛,莫要多管闲事。”
袁凤初盯着镇天道人,凤头杖上散发出强烈的道韵,威慑之意,不言而喻。
喊一声“前辈”,是给几分颜面,但到了这等境界,一切辈分都是虚的。
虽然从未见过镇天道人出手,但袁凤初自认为,以她今时今日之境界,整个东荒,也没几人能并肩,更不弱于镇天道人。
“多管……闲事?”
镇天道人低喃一声,双眸微微眯起,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
这样的语气,的确有许多年,不曾听到过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也的确想不起来。
也或许,压根就没有。
想不起,便不想了。
当他的目光,重新看向袁凤初时,其中赫然带着一种……不屑。
“可知,当年姜太安见我,也须礼让三分?”
姜太安这个名字,皇天道宗上下,无人不知。
因为,他是皇天道宗的开山祖师!
皇天道宗开创至今,已有九千年,而姜太安,早在八千多年前,便已经坐化了。
镇天道人此话,无疑是彻底证明,他从姜太安的时代,一直活到如今。
这未免太过恐怖。
倘若是人族,除非是圣贤,乃至大帝,否则很难有如此悠久的寿元。
身为太上长老,袁凤初显然是听说过的, 并未感到惊奇。
“那又如何?”
“道宗代有俊杰出,各显风华千百年。”
“前辈的职责,是替我道宗镇守生死悬台,而非在此倚老卖老!”
袁凤初说着,踏前一步,手中凤头杖重重一杵,一阵恐怖的波动自脚下散开,震得这片虚空轰鸣不止。
见状,镇天道人微微摇头。
“倚老卖老?”
“不。”
“我的意思是,你算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镇天道人黑袍一甩。
看似简单的举动,却蕴含着一种无上的大道气息,似乎能够镇压整片天地!
在这种力量下,纵然是她袁凤初,也宛如蝼蚁窥望乾坤,何其渺小?
避无可避,更毫无还手之力!
要知道,这几位太上长老,可都是超越皇极境,达到“太虚境”的尊者。
元神广修千余年,领悟天地玄妙,凝聚一丝不灭真灵的存在。
凭借此等境界,足以纵横整个东荒大地。
然而,在这一瞬,袁凤初的元神,竟被强行打出体外,显现出千百道残影,每一道残影,都代表昔日的修行路。
每一道残影显现,他的元神便减弱一分。
真灵开始消散,元神逐渐黯淡,化为神魂,依旧不止。
直至彻底化作魂魄的一瞬,袁凤初一身修为,也彻底化为乌有,变成一个凡人。
这便是镇天道人的手段,黑袍一甩,将一位太虚境的尊者,彻底打回原形。
失去修为的袁凤初,从虚空跌落,那凤头杖也拿不住,咣当坠地。
整个人,失去一切光华,变得比凡俗的老妪,更为苍老。
乍见到这一幕,所有人的瞳孔,都不由剧烈收缩着。
对于姜玄登、陆神机、葛聂三人而言,更是触目惊心!
镇天道人则丝毫不为所动,开口道:“打得轻了,不长记性,重了,你扛不住。”
“杀你,我又不屑为之。”
“那便如此吧。”
说着,镇天道人看向其他三人,道:“不服?”
“一起上!”
话音落下的一瞬,葛聂怀中的木剑,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化作无数木屑,纷纷扬扬。
三人见此,心中大骇,当即下跪道:“镇天前辈,万望息怒!”
“我等,心服口服!”
此刻,他们心中,赫然生出一种浓浓的敬畏与恐惧。
身为皇天道宗的太上长老,高高在上,这种感觉,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但此刻,他们连辩驳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衣袍一甩,能将一位尊者,打回凡人!
这样的手段,分明早已属于“大道”的层次了。
境界,更是不言而喻!
谁都没想到,这位镇守生死悬台的镇天道人,竟然是一位圣贤。
自玄穹身化结界之后,人族万年无大帝,圣贤便是巅峰!
而整个东荒,甚至连一尊圣贤都没有!
望着被贬为凡人的袁凤初,再看镇天道人,似乎不为所动,三人顿时愈发后怕。
修行到这一步,一旦被贬为凡人,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姜玄登咬了咬牙,立刻道:“还请前辈,看在开山祖师的份上,饶恕我等这一次。”
“从今往后,必定潜心归隐,不再过问宗门之事,倾力为道宗培养人才。”
然而,镇天道人丝毫不予理睬,只是问众人道:“可知,生死悬台,为何一直由我镇守?”
“倘若有朝一日,人心败坏,上位者跋扈弄权,颠倒黑白,下位者趋炎附势,蝇营狗苟,这座台,便是皇天道宗最后一处公正之地!”
“不论是谁登台,命都只有一条!”
“今日,真传弟子、道宗长老、乃至峰主,一同登台,联手杀一个紫府境弟子,已失偏颇,但我依旧允准!”
“因为我要看看,而今的皇天道宗,人心究竟崩坏到何等地步?”
话说到此处,镇天道人的目光,才再度落回几个太上长老的身上。
“是不是觉得,倚仗境界,便可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要杀人?我给你们机会!”
说着,镇天道人抬手,猛地往下一压。
姜玄登、陆神机、葛聂三人的气息,开始暴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