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色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像一层黏腻的血纱,在摇曳的灯光下缓缓蠕动。
那股甜腥气味仿佛带着钩子,钻入鼻腔,直抵大脑深处,搅动着最原始的恐惧。
不仅仅是血的味道,更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金属过度燃烧后的焦糊与某种生物腺体分泌物的混合气味,让人闻之欲呕,却又带着诡异的刺激感。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稀薄的血浆。
瘫软在地的女人发出绝望到变调的尖叫,那声音已经不是单纯的恐惧,更像是灵魂被生生撕裂前的最后哀鸣。她眼睁睁看着面前那个几分钟前还搂着她甜言蜜语的男人,变成了一头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那双完全失去理智的血红眼睛,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散发着活物气息的女人。那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最纯粹的、来自基因深处的掠食者对猎物的原始渴望。
“不……不要过来……求你……”女人的尖叫变成了破碎的呜咽,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用手臂向后蹭着,昂贵的晚礼服裙摆被地上的碎屑划破,露出擦伤的肌肤,她却浑然不觉。
周围的宾客也被这超出理解范围的恐怖景象吓傻了,有些人下意识地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更多的人则连滚带爬地向更远处躲避,仿佛那富豪身上带着某种能瞬间传染的瘟疫。
阴影里,萧寒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富豪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变化。力量、速度、狂暴程度……比资料里描述的还要强一些。副作用也够劲爆,彻底摧毁理智。有趣。这“龙血”,确实是个麻烦的好东西。
它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变成只知杀戮和撕咬的野兽!她猛地转头,视线穿过混乱,射向萧寒刚才藏身的方向。那个混蛋!他绝对是故意的!他知不知道自己刚刚释放出了什么样的魔鬼?!愤怒和一种更深的寒意同时攫住了她。这已经超出了普通犯罪的范畴,这简直是反人类!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那已经完全兽化、四肢并用的富豪,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后腿在地毯上狠狠一蹬,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腥风,以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与爆发力,恶狠狠地扑向了那个已经闭上眼睛、放弃挣扎的女人!獠牙,已经对准了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
她的身体被那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死死压住。
肥胖富豪,或者说曾经是富豪的那个生物,正张开血盆大口,涎水混合着某种令人作呕的粘液滴落,目标是女人那因为极度惊恐而僵硬的脖颈。
撕咬。
纯粹的,野性的撕咬欲望,在那双彻底失去人类情感的血红眼眸中燃烧。
周围的宾客早已吓破了胆。
尖叫。
哭喊。
推搡。
更多的人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体面,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尖叫着、推搡着,拼命远离这活生生的地狱景象,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被那猩红的雾气吞噬,变成同样的怪物。
刚才枪手的威胁虽然可怕,真切地带来了死亡的阴影,但至少还在“人”与“人”对抗的理解范畴之内。眼前这一幕,却完全超出了认知,带着原始的、令人作呕的疯狂,彻底击溃了他们作为“文明人”的最后一丝心理防线。这是怪物。活生生的,由人变成的怪物!
苏浅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喉咙口一阵阵发紧。这就是“龙血”?这就是刚才从普洱茶饼里爆出来、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猩红色胶囊造成的后果?
她握着柯尔特蟒蛇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冰冷的枪身传来坚实的触感,却丝毫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惊骇与恶寒。
那个混蛋!萧寒!她猛地转头,视线如同两道利剑,穿透混乱的人群和摇曳的光影,死死盯在萧寒之前藏身的阴影方向,尽管那里现在空无一人。他踢翻那张藏着“龙血”的茶几,绝对不是意外!他百分之百知道里面藏着这种鬼东西!他甚至可能就是故意要引爆它们,故意释放出这头怪物!
制造更大的混乱?转移谁的视线?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无辜者的死活?苏浅月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杂着彻骨的冰冷,瞬间席卷了全身。
这家伙……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放出了什么样的恶魔?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犯罪,这简直是在制造生化危机!她脑中甚至闪过刚才那串密码——LY-0729,未死。这骇人听闻的“龙血”,和那个神秘的信息,难道也有关联?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但多年训练养成的本能让她强行压下了个人的情绪波动。她重新调整呼吸,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场内,评估着新的、更加不可控的威胁。枪口,微微抬起,不再仅仅对准那些持枪的匪徒,也锁定了那头正将尖牙凑近女人脖颈的“野兽
还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无辜者的死活?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苏浅月的思绪。
子弹并非来自她,也并非来自那几个残存的、同样被眼前景象惊呆的枪手。
而是来自拍卖台侧后方,一个刚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核桃碎屑划伤的洪门枪手。
他显然是被那富豪变异的惨状刺激到了,又或许是终于发现了真正的威胁源头。
他的枪口,对准的不是发狂的富豪,也不是苏浅月。
而是那道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出现在拍卖台边缘的黑影。
萧寒!
他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那里,一只手正伸向拍卖台上那个孤零零的紫砂壶。
子弹带着尖啸,撕裂空气,直奔萧寒的后心。
电光石火。
萧寒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他抓向紫砂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更快了一分。
手掌握住温润的壶身。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猛地旋身。
手臂如同铁鞭般抡起。
“砰!”
枪声撕裂喧嚣。
子弹旋转着,带着灼热的气流,精准地射向那道刚刚出现在拍卖台边缘的黑影——萧寒的后心要害。
开枪的是一名洪门枪手,他脸上还残留着被核桃碎屑划破的血痕,眼神里混合着惊恐和终于找到目标的狠厉。他显然被那头“龙血”怪物吓破了胆,此刻只想优先解决掉这个引发混乱、并且胆敢染指拍卖品的罪魁祸首。
电光石火之间,萧寒甚至没有回头。
抓向紫砂壶的手没有半分迟疑,反而更快。冰凉温润的触感落入掌心。
几乎在握住壶柄的同一刹那,他的身体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猎豹,猛地拧腰旋身。手臂肌肉贲张,带起一股强劲的旋风,竟是用那只造型古朴、线条流畅、价值千万甚至可能上亿的紫砂壶,当作盾牌,硬生生迎向了那颗呼啸而来的子弹!
“噗!”
一声极其沉闷、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响起。
高速旋转的弹头狠狠撞击在紫砂壶身最圆润厚实的中部。巨大的动能让壶身猛地一震,萧寒握着壶柄的手臂也随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虎口传来一阵麻意。
“咔嚓……”
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闻的碎裂声,如同冰面破裂,在枪声余音未绝的混乱中响起。
一道蛛网般的黑色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子弹撞击点飞快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壶,没碎。
至少没有当场四分五裂。
但那裂纹深处,几不可察的缝隙里,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渗出。
不是清亮的茶水,而是暗红色的液体。比鲜血更浓稠,更暗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滞感,如同某种不祥的标记,顺着壶身细腻的纹理缓缓滑落。
空气中,那股“龙血”怪物带来的甜腥气尚未散去,似乎又被这渗出的液体添上了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混杂着紫砂泥特有的古朴陶土气息,形成一种诡异难闻的味道。
萧寒低头,视线落在手中那道狰狞的裂纹上,又落在那几缕缓缓渗出的暗红液体上。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不是茶。
也不是什么“龙血”。
这是……陈锋的血。或者说,是那个被精心保存、作为关键线索的血样。
藏在紫砂壶的夹层里,现在,被一颗子弹给打了出来。
真他妈的……巧。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带着三分嘲弄,七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找到了丢失许久的钥匙,却发现锁孔已经被砸烂。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片彻底沦为人间炼狱的场景。
那头彻底失去理智、正疯狂撕咬着女伴肩膀血肉的“野兽”富豪;那些抱头鼠窜、尖叫哭嚎、将人性丑陋暴露无遗的宾客;那个刚刚开枪、此刻正目瞪口呆看着他手中裂壶的枪手;还有远处,那个穿着撕裂旗袍、正用一种极其复杂、混杂着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目光死死盯着他的女人——苏浅月。
她的眼神像是在质问: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萧寒握紧了手中的紫砂壶,裂纹硌着掌心,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仿佛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低语了一句。
“现在,这里是斗兽场了。”
猎人?猎物?重要吗?
游戏规则,由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