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一脸怒容地从李眠关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契丹大王妃及其女儿竟然就住在公主殿的偏殿之中!
她气得柳眉倒竖,二话不说,转身便气势汹汹地朝着偏殿走去,准备找那女人好好算一算这笔账。
要知道,若不是那多话的王妃和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大王爷乱来一通,这对有情人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痛苦不堪的境地?
“砰砰砰……”里正大人来到门前,抬手敲了几下门,然而她根本没有等待屋内人的回应或允许,便毫不犹豫地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高声说:“王妃阁下,对于这样的安排,您可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吗?”
此时,正在屋内安静看书的文王妃听到声响,缓缓合上手中书卷,抬起头来,看向闯入者,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满:“喂,介意改一改措辞吗?听你这么说,还以为好像这里头有什么我喜欢的地方呢。”
里正大人微微欠身,脸上却是毫无歉意:“王妃莫气,只是上头吩咐下来,要询问一下您的想法。”
文王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自嘲道:“我的想法?我如今只不过是区区国之妃,又有谁会在意我的想法呢?左不过公主殿下仁慈,念在我曾护住她新生幼妹以及将军的情面上,才会对我如此格外开恩、宽宏大量吧。”
听闻此言,里正大人眼眸突然变得阴沉起来,紧紧盯着文王妃,厉声呵斥:“你还有脸说护?看看你把她害成什么样了?!”
文王妃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像是一头被触怒的猛兽,怒吼:“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她身为敌将,难道还能奢望有什么好待遇不成?”
里正大人向前一步,反驳道:“可我们又是如何对待您与令爱的呢?每日让你们享受着美味佳肴,穿着绫罗绸缎,住着宽敞舒适的居所。难道这些您都视而不见吗?王妃可否还记得,当初将军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可见到殿下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替您求情啊!她为了把耶律倍和白狼军团引出选侯城,带人进入了您的营帐,令您受惊,但自始至终,她都规制着自己的下属,对您和您的家人都没有丝毫骚扰和冒犯。”
文王妃一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愧疚,但很快又强硬起来:“即便如此,她也是敌人,我难道还要感恩戴德不成?”
里正大人气得浑身发抖:“你可知她本就无意战争,若不是你们契丹神册太后借口一碗馄饨挑起事端,何至于此?她心中所念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她跟公主殿下多不容易啊!”
文王妃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地挪动脚步,坐回椅子上,微微低垂着头,目光有些黯淡:“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况且,我也尽力了,至少没让那笨熊做到最后一步。只可惜,你们中原人规矩太多,无论如何也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听到这里,王婉不禁皱起眉头,满脸疑惑:“什么?什么最后一步?”
文王妃抬起头,瞥了一眼王婉,啧了一声,带着几分嫌弃的语气说:“哎呀,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吗?当然是男女之事的最后一步啦,难道还要本王妃给你详细解释不成?”
王婉听后顿时大惊,嘴巴张得大大的,愕然道:“你意思是说,她并没有失身?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要告诉公主殿下说将军已经遭到侵犯了呢?”
只见文王妃眨动着那双呆萌的大眼睛,满脸疑惑地道:“这不是很明显嘛,失身了呀!我曾经从你们汉人的书籍里读到过一则故事,说是有位深闺小姐在自家庭院水池边上玩耍戏水,结果一不小心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皓腕,恰好被趴在墙头上偷看的长工给瞧见了,没办法便只好嫁了他。由此可见,在你们大熠朝,女子仅仅是那么一小截手腕被男子远远地看到了,你们就会认定她失去了贞洁。当时,将军连衣裳都被扒掉了,还被又摸又碰的,这不就是妥妥的失身了么?”
“我说王妃大人,您翻的是哪个朝代的老黄历?手腕露出来就算失贞,那我天天撸着袖子登高爬低、上山下河呢,我得嫁多少人啊?”
听到这话,王婉不禁感到一阵无奈,用手扶着额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她赶忙将满脑子都是书呆子思想的王妃拽到一旁,详细地盘问起当时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和每一个细节。
而后,她二话不说,拉起人就急匆匆地去找南宫离。
小公主听完整个事情经过之后,立刻就明白了:“太好了!婉姐姐,原来唳雪没事!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女孩子激动地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仿佛要将这份喜悦紧紧拥入怀中。对她来说,这个消息简直比成功夺回选侯城还要令人兴奋,甚至比天底下所有的大喜事加在一起都更让人感到幸福。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的里正大人却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万分不解道:“将军也并非年幼无知之人,就算缺乏经验,又怎会连自己是否遭到侵犯都不清楚呢?”
听到这话,小公主脸上笑容稍稍收敛了些,眼珠子心虚地滴溜溜地直打转,俏生生的两颊边忽地染上一抹红晕。
实际上,她也好疑惑。毕竟,她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唳雪怎么还会判断不了呢?
站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眠关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也很正常。你们想想看,将军当时刚遭受了刺链之刑,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像被烈火灼烧般疼痛难忍,恐怕早就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了。所以,对于是否受到侵犯这种事情,她可能真的无从判断。”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李嬷嬷的通报声:“殿下,将军醒了。”
南宫离听闻,急忙奔向苏唳雪的房间。
看到她来,那要强不要命的人拼命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虚弱地笑了笑。小公主见状,眼眶泛红,赶忙跑过去握住她的手,将人揽到肩头。
将军清冷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当她视线不经意间落在王婉身上时,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只见王婉已经换下了丧服,重新穿上了平日里那套淡雅的紫色衣衫。
\"我......究竟睡了多久?云儿的后事……”她声音颤抖着,心中万千伤怀,致使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南宫离见状,赶忙俯身吻了吻她烫得吓人的额,轻声安慰着:“小雪,莫要忧心,一切有我呢。唐云将军的后事我已料理妥当,追封为怀化将军,立碑做传,婉姐姐作为未亡人,享二品诰命之俸养。你还病着呢,快不要胡思乱想了。”
苏唳雪心知,这安排确是再无不妥,即便她亲自操办,怕也做不到如此体面周全。
小丫头长大了,俨然能独当一面,天地广阔,大可放胆施展拳脚,却心里还念着她。
然而,面对心上人再温柔不过的触碰,她却再也接受不了。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苍白如雪的面容瞬间泛起一抹红晕,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躲开这种亲近,口中嗫嚅道:“殿下,臣……乃不洁之身,实在当不得您如此厚爱......”
“小雪,乖,你没事,没事……别躲我了。”
南宫离不知该怎么安抚这一直试图逃避她的人儿。
文王妃敛起衣摆,向病榻上的人深深长跪,满脸愧疚地说道:“将军,我对不起您。”
南宫离转过头,道:“王妃起来说话。”
“我还是跪着吧……比较踏实。”文王妃瘪瘪嘴,惭愧道。
虽然是她理解有误,但这个误会她也解释清楚了,屈尊特地跟王婉过来一趟,仅仅只是担心苏唳雪不相信,想要配合着再把事情澄清一番。
然而,当她亲眼看到眼前病容凄惨的人,心中顿时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之情,恨不得把头给埋到地底下去。
书上说,过刚易折,想必就是这般了。
当年凉州城舞剑成风的人,看着她不停地奔波,落得一身是伤,任谁瞧见都会不忍心起来。
苏唳雪听完来龙去脉,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王妃不必过于自责,此事并非您之错。”
她的目光有些空洞,像是还陷在过去痛苦的回忆中。
南宫离察觉到,轻轻将人又往怀里揽了揽,柔声道:“小雪,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莫要再折磨自己。你于我而言,永远都是最重要之人,无关其他。”
这不动声色的人实际上比她要伤心得多的多,只不过经历过战火的淬炼,灵魂中比她要刚强许多。
文王妃抬起头,眼中既愧疚又带着一丝坚定:“将军,我愿为您做任何事以弥补我的过错。您若有所用,尽管吩咐。”
苏唳雪强撑精神,苦笑一声:“王妃言重了,若没有您仗义援手,殿下幼妹早已不存,而我也没法子再面对她。”
南宫离转头看向文王妃:“王妃今日前来心意已至,先行回去休息吧。这里我陪着小雪就好。”
众人告退,房中只剩她们二人。
“殿下,可以把臣放下了。”怀中人闷声道,带着一丝恳求。
然而,南宫离却将她抱得更紧了,牢牢锁在怀中,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口中喃喃道:“唔,我舍不得。”
“殿下,您还是把我放下吧。”苏唳雪再次轻声说,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和焦急。
可小公主依旧不为所动,反而将头埋进她颈间,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气,有些痴迷地低语道:“小雪,我没法蒙住占有你的心,小宝宝在你怀里我都会嫉妒。”
“殿下,求您了,松手。”
冷不丁“叭嗒”一声,一滴泪从她颊边落下,砸在南宫离心上,好响!
“小雪,你!”
“殿下,我……”
苏唳雪心中感慨万千,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人心顽固,如同沟壑,天下悠悠之口随时可能将她们吞噬。但望着坚定如初的小丫头,她心肠又不可避免软了下来。
“小雪,别这样。”南宫离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似乎想要拭尽那双含冰带霜的眸子里化出的苦。
苏唳雪身子一颤,却并未挣扎。南宫离伏在她耳边,低语:“我爱你,哪怕全世界都不同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你知道我的脾气,管什么伦常、礼法,我看上了,你就是我的。真到绝境,大不了咱们一块儿死。”
小公主如此受人钦佩又如此悦人的不是她的能力,而是她强烈的爱憎,异想天开的幽默,以及对爱情岩石般的忠诚。这话说得极霸道,像极了她刚烈如火的性子。
望着固执如铁的女孩子,苏唳雪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眼角泪水不停滑落下来,心中五味杂陈,深知自己再也无法逃避这份感情。
小丫头感受到她的伤情,抱得更紧了:“小雪——我的心肝宝贝,我可以这么叫你了吗?”
“!”
眼前人倏地呆住了,一动不动。
刀光剑影中,有太多生死,一个披坚执锐的人本该对生命中轻柔之物颇为轻视。
可唳雪不是。
她的爱人身世孤凉,却反而比一般人都更懂得人生的脆弱和无常,以及从脆弱中生长出的坚韧,和在无常中寻到的永恒。
许久之后,过于震惊的人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应道:“嗯。”
那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飘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小公主像是得到了最珍贵的回应,笑容更加灿烂,美丽多情的眼睛弯成了俏月牙:“将军,你瞧,我俩一个髑髅面,一个膏肓身,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般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