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叶簌簌响了一阵。
几人还在手忙脚乱，苍渊便从竹林上纵身跃下，像只阴冷的男鬼般无声无息，他无视几人的目瞪口呆，对着成玉冷声下令：“把人扶起来。”
翻墙那次几人就见过苍渊，现下除了有些被吓到，倒是犯不着惊叫了。
毕竟刚从蛇窝逃生，几人只觉得鬼也比蛇好。
宋稚绾的唇色已经开始发青，她被咬后又运气行招，因而蛇毒顺着经脉发得更快。
苍渊是萧公子派来保护宋稚绾的人，成玉也只好听着他的话照做。
苍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一粒药，又看了眼成玉示意道：“把嘴捏开，这是解毒药。”
成玉点了点头，依旧照做。
解毒药喂进去后，还需要些时辰才能把体内的蛇毒慢慢清除。
苍渊看了眼那截小腿上的咬痕，周边都紫了一圈，连带着腿都肿胀了起来，还得把毒血吸出来才行。
可他是男子，公孙向辞也是。
苍渊只好把目光移到了成玉成碧身上，他方才仔细瞧了，大的好像比小的稳重一些。
一瞬的思索后……
瓷瓶里的药丸又倒出一颗。
在几人茫然的目光下，苍渊抬眸看了眼成玉，飞速出手在她下颌一掰，把药丸扔进了她嘴里。
脸上稍纵即逝的温热触感消散，嘴里的药丸也溶得极快。
成玉怔愣：“我、我没被咬。”
“我知道。”冷静到毫无起伏的声线，“我需要三小姐把主子伤口里的毒血吸出来。”
像是怕她不敢吸，苍渊甚至冷声威胁道：“今日之事，萧公子必会知晓，三小姐照我说的做了，兴许还能免些罪罚。”
宋稚绾来后山一事与翻墙时不同，她是自愿的，而且庄上李叔和老太夫人都知晓。
但错就错在成玉成碧任性乱跑。
若是好好挖笋，便不会踩到蛇窝，也不会惊动蛇群。
且以宋稚绾的身手，那些蛇群根本伤不到她，若不是为了救公孙向辞，她本不必承受这无妄之灾。
在苍渊心中，自家金尊玉贵、身手不凡的主子是被这几位表小姐表公子拖累的。
成玉本就没想拒绝。
这可是她的亲表妹，她宁愿自己被蛇咬也没想过将表妹牵扯其中
只是没想到还被人威胁了一道。
“不用免！本就是我们的错，我愿意救绾绾，也甘愿受罚。”
苍渊没应声，抓着地上泪汪汪的公孙向辞一块儿背过身去。
……
毒血吸出后，解毒药也开始发挥作用，宋稚绾的唇色肉眼可见地褪了那些可怖的青紫。
下山的路上是成玉成碧换着抱她的。
苍渊防着，非说公孙向辞是外男，不合规矩。
公孙向辞一边心疼宋稚绾，愧疚得掉眼泪，一边同苍渊争辩，他不是外男，是表妹的亲哥。
许是他叽叽喳喳的声音太吵，下山的途中宋稚绾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她第一眼便瞧见了一身黑漆漆的苍渊。
也顾不上那一整条被毒素麻痹的腿和发闷的胸口，虚弱地开口道：“苍侍卫……”
“表妹！你醒……”
苍渊一把推开凑过来的公孙向辞，应道：“属下在。”
她的声线失了几分往日的清脆，变得有些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用尽全力挤出来的。
“苍侍卫……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宋稚绾极少极少说“死”这个字眼，她只要一说，太子哥哥便会训斥她。
可当蛇毒蔓延全身时，那种被封喉的窒息感，的确让她有了濒死之际的无力和恐惧。
她当时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一是想救人，二是知道有苍渊在。
苍渊的身手必定比她们几个的身手都好，只要他出手，她们都能全身而退。
没成想这人竟等到她被毒倒了才出来。
亏他还吃了她的桃子。
她话音落下，其余三人都一脸古怪地看着苍渊。
成玉难以置信道：“所以，你是一直都跟着我们，却没有出手？”
好一只冷血无情的男鬼。
“你这什么侍卫！”公孙向辞撸起了袖子，“这侍卫你当得明白吗？有你这样见死不救的吗？”
苍渊垂下眼眸，本就阴冷的神色变得更加晦暗。
宋稚绾从前只觉得他的脸好似木头做的，没有一丝变化。
如今却在他脸上看到了自责。
苍渊的声音有些轻：“属下之所以没出手，是因殿下临行前吩咐，小主子如今已有独挡一面的能力，若非到了危及自身、伤及性命关头，属下不必出手干涉。”
“但小主子如今被毒蛇所伤，的确是属下失职，属下甘愿领受任何刑罚。”
暗卫准则的首位是主子的安危，其次是自身安危，最后才是同伴的安危。
只有在保证自身安危的前提之下，才能有办法去救深涉险境的同伴。
如果是苍渊在方才那种情况。
他不会去踹那一脚救下一个身手不如自己的同伴，他会选择保全自身，解决眼前的困境，再想办法救人。
可他似乎忽略了一点。
这些人于小主子来说，不仅仅是同伴，还是亲人。
他没有亲人。
所以他算漏了那一脚。
苍渊低着头静静地跟在几人身后，这会倒不像男鬼了，像个犯了错的阴郁少年。
宋稚绾依稀记住王公公说过，苍渊如今也才同成玉一般大小的年纪。
她眼皮子重，昏昏沉沉地想睡：“苍侍卫，那罚你去给我抓几只野鸡回来吧，我想吃笋子焖鸡。”
“对了，我被蛇咬一事，你等哥哥回来再同他说，他现在忙着公事，不能分心……”
说完。
宋稚绾脑袋一歪，又靠在成玉怀里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