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学习了一天,下午,张惊鸿就在门口等着,等了好久王万里才出来。王万里一袭青衣,暗色的袖边衣襟,暗蓝绿色的腰封挂着一颗浴血般通红晶莹剔透的血玉红枣,格外惹眼。
反观张惊鸿,衣冠简朴古风存,怎么随意怎么来。
张惊鸿看王万里:至于嘛?不就是赏花嘛?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
王万里看张惊鸿:哇!连好看的衣服都没两件,张家真穷!
王万里忘记了,张惊鸿平时都是穿得随意,而国子监半期试那天穿得不是院服而是是正装,意气风发,全场焦点。
上马车,春石撩开帘子坐进去,被张惊鸿一瞪:“你这随从好没规矩,哪有与主子同起同坐的!”
春石当然知道,可他跟着王万里一起做事习惯了,都忘记了自己是个下人了。春石准备退下去被王万里拉住,王万里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坐!”
王万里可没当春石是下人,他的认知里,春石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
张惊鸿瞪大眼睛,甚至没有想到“张晚迟”竟然这般没规矩,还不把他当回事!
张惊鸿欲要说话,被王万里抢先:“你闭嘴!我是你哥,长辈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张惊鸿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从小家规不矩的张惊鸿在这一刻呈现出绝对的服从。他坐到边上去,离那两个远远的,待他反应过来“张晚迟”一个庶子凭什么指挥嫡子的时候,马车已经走了大半路了。
到了目的地,王万里一下马车就看到漫山遍野的花卉,初春的季节,还是有花忍着凉意盛开的,争奇斗艳,仿若置身于梦幻的童话世界。目之所及,繁花似锦,令人眼花缭乱。
其中,春梅最艳,梅花的红,不是那种张扬的艳俗,而是一种内敛又不失热烈的美。它在春日的暖阳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与周围嫩绿的枝叶相互映衬,红得愈发纯粹,绿得愈发清新,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春日画卷。微风拂过,阵阵清香扑鼻而来,这股清香混合着梅花独有的芬芳,萦绕在鼻尖,让人沉醉不已。
这就是春梅……
王万里与张惊鸿一下马车,就有小厮立马上前来来引路:“公子可是张晚迟张公子?”
王万里点头称是,小厮把他引往亭台,这时他看到,在浩渺的湖面上,一艘古朴的小船悠悠漂浮,船头之上,亭亭玉立着一位红衣女子。
她正静静地伫立在船头,目光望向远方。远远望去,这位红衣女子仿佛与这江景融为一体,宛如从仙境中走来的仙子,不沾染一丝尘世的烟火气,在这茫茫江面上,散发着独属于她的清冷与仙气,静静眺望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追寻着遥不可及的梦,让人移不开目光。
是那时。
远远看去,那时惊为天人,而近了就会发现那时一直黑着脸。
昨夜云岫来京城了,听说她要同王万里一起赏花,伙同楚镜怜把她打扮了一番然后扔在了船上。云岫拍着胸脯说那时的优势在于出尘,有种生人勿近的仙人之姿,再结合场景一定能吸引王万里的目光。
云岫说的没错,确实吸引了王万里的目光,还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岸上的少年少女们无不为之惊叹,女孩们羡慕嫉妒,男孩们一见钟情为之疯狂,甚至一些浪荡子弟唱着淫词艳曲划舟靠近。
“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怎么一人在此?如此寂寞,哥哥陪你可好?”
“小姑娘莫怕哈,我们都是正经人家的公子!不似纨绔子弟般放荡……”
“……”
那时颦眉。
真的很烦,烦到想杀人。
看到这些不要命的公子哥们,王万里默默为他们哀思……
五,四,三,二,一……
“嘭!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带着人皮面具的苍菊突然冒出来,给他们一人一脚给踹湖里。
啊!声音真动听!
那时喜静,这些就是在是找死。不过那时今天为什么打扮这么招摇?以往虽然也有穿红衣的,但像这样穿得单薄的轻纱可不是她的风格,她不是怕冷吗?
那时的确怕冷,此刻她已经冻得牙齿打颤了!但是为了形象还是强忍着,心里已经把云岫和楚镜怜骂了个狗血淋头。赵云岫,楚镜怜,回去一定军法处置!
那时这边的动静太大,楚镜怜放心不下从暗处出来,却惊鸿一瞥看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定神看了看那时的方向,她身边有暗卫和楚家的便衣侍卫,应该没事。楚镜怜转身朝那个背影跟去……
张婉若一身鹅黄色衣裙,手里捧着一簇梅花,徐步往君子峰的山下走去。蓦地,手里的花被抢走,转头看到一脸趣味的楚镜怜。
张婉若刚要撩开幕篱的动作停下,轻声愠怒:“还我!”
想了想,楚镜怜这厮阴狠的很,又狡黠,肯定不会还的,于是打算放弃,不料楚镜怜亦步亦趋跟着她。
张婉若不想引人注意,偏生楚镜怜太出名,她有点烦了:“太常少卿,请自重!”
楚镜怜不以为然的点头:“嗯,我自重着呢。”
呵!这是自重的样子吗!做人不要太不要脸!
察觉张婉若生气,楚镜怜离张婉若远移了一步:“游龙这是打算去哪里玩?带上哥哥可好?”
这是方才那些浪荡子弟对那时说的话,张婉若的火一下子就着了,听到楚镜怜毫不顾忌的把她的真名说出来,又是惊了一下。
“太常少卿!”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张婉若的小脸憋红,是真的很生气,做着毫无震慑力的警告。
楚镜怜就喜欢她这样气不过想打又有所顾忌不能打的模样。花儿靠近她,好似带着笑意,声音低沉有磁性的威胁:“叫声好哥哥,便不拦你!”
“好……哥哥!”张婉若慢吞吞的叫了一声,小脸发烫。她还没有叫过别人哥哥呢,在家里,她就是张游龙,是嫡长子,是所有人的眼中的顶梁柱。这一声哥哥,好像她一下子就变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叫也叫了,太常少卿请吧。”别在跟着了,真的很烦。
楚镜怜偏不,反而耍无赖:“哥哥只说不拦你,又不是远离你,你这么抗拒哥哥做什么?”
“你!”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卸下面具释放自我,好心情全被他毁了!现在在外面她不是张游龙,又不能把人打一顿!
张婉若气得把花扔在楚镜怜怀里,掉头就走,楚镜怜轻笑一声快步跟上……
湖面喧闹,所有人都望着湖心的女子看着她快些乘船上岸,王万里也期盼啊,可突然就有一个女子走过来搭讪,王万里也是惊讶极了,京城的姑娘都这么开放的吗?
女子头戴幕篱,一身青衣,倒是与王万里相称。女子声音有些激动:“你怎么在这?!”
谁?认错人了吧?
王万里一头雾水,这认错人可真是有点搞笑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这么近,她是啷个认错的?
张惊鸿听这声音有点耳熟,却不知哪里听到过,他问王万里:“你认识?”
王万里摇头。他当然不认识,他又不是真的张晚迟,鬼知道张晚迟都认识什么人。
“不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呢!”王万里的摇头,女子在幕篱内都模糊的看见了,她着急的掀开幕篱,露出一张雍容典雅、国泰民安又不失少女感的脸,一双丹凤眼脉脉含情。
张惊鸿一下子看呆了,这不是杜煦意吗?那个在他记忆深处的女孩儿。
“钟梵,是我啊!煦意!”杜和着急的神情看着王万里,丝毫不觉得自己认错了人。作势还要去拉王万里。
钟梵,凌钟梵,这不是凌家的长子,现在在戍守边境吗?
张惊鸿脸色难看,拉着王万里后退一步,直接把王万里拉到身后:“杜姑娘,你认错人了,这是我张家的庶子,我兄长张晚迟,不是什么凌钟梵!”
王万里:哎哎哎!说话就说话,提什么庶子啊!你个竖子!
远处,那时刚上岸,接过苍菊递过来的幕篱,忽然看到杜和要拉王万里的动作,脸一下就黑了,周身散发着冷意:“那个女子何人?”
苍菊回话:“是杜家的女儿,杜和,杜煦意。”
“杜家的……”
那时的声音越来越小,好似在呢喃 。苍菊心想,这下杜家要完了!遇上了一言不合就灭的主子。
张惊鸿还在沉浸在自己还没初恋就已经失恋的悲伤中,王万里突然凑过来贱兮兮地问:“这姑娘眼睛有疾?”
哎,对哦!
张惊鸿又变成满脸的关心,温柔的询问:“杜姑娘,你……”
杜和当然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当即打断张惊鸿:“我知道,我的眼睛……是愈发的严重了。”
误会解除,杜和便不好打扰。也是,她明明知道凌钟梵在边境的,却还是抱有幻想,真是可笑……
“二位张公子,抱歉,方才小女子无礼了。”
“未曾。”看着杜和快要碎掉的模样,张惊鸿满是心疼的回答,恨不得把人搂怀里轻声哄,又怕把人吓跑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惊鸿的表现反常,王万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拍拍张惊鸿的肩膀说:“四弟啊,花会鱼龙混杂,杜姑娘患有眼疾,又孤身一人,你又与杜姑娘认识,何不作伴同行,护送人家!”
“啊?不了,我家的侍女就……”
听到王万里这般说,张惊鸿眼里闪过兴奋和雀跃,又听到杜和这话,眼睛里立刻黯淡无光。
杜和准备推辞,王万里抢断:“唉!都怪在下还有事,不能一起,孤男寡女总是不好,幸得是青天白日,不然免不了流言蜚语,届时姑娘的名声会受到影响,在下与胞弟难辞其咎,心中定愧疚不已。可在下的事非去不可,杜姑娘不会怪罪在下吧?”
杜和被王万里绕进去了,连忙摇头说:“不怪罪!不怪罪!张公子这是为小女子着想,小女子怎么能怪罪公子呢?”
王万里满意点头,看向张惊鸿:〔小子,机会都给你弄出来了,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张惊鸿成功接收到信息,老脸一红,嘴上却是不饶人:“话说你怎么还不快去赴约,楚公子都等急了!”
赶紧走!
王万里听到张惊鸿对楚镜怜的称呼变得恭敬,都叫上公子了。真是无论是谁,到了心上人面前都会注意形象啊!(张惊鸿懊恼,早知道就穿好看点出门了!啊——)
把张惊鸿甩开,王万里一身轻,兴冲冲的跑去见那时。那时坐在亭台楼阁里,楚镜怜的侍卫把行人隔离开。一红衣女子衣带飘逸,出尘地半倚在凭栏上,幕篱下,清冷的脸上一双毫无人间欲望的眸子若隐若现……
王万里一蹦一跳兴奋的像个猴似的,人还没跑到亭台突然冲过来一个女子撞上王万里,拉着王万里一起坠落湖中。
王万里会游泳挣扎着要游上岸,落水的女子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不放,一边惊慌失措的对着岸上叫喊:“救命啊!我不会凫水!”
不知道这女子是怕得六神无主还是蓄意为之,总之,这让王万里很不爽。
女子落水,又是初春季节,身体曲线在湿身的情况下容易显现出来,王万里又一同落水,在这个对女子不公的的社会里,他是要娶她的!
王万里“啪啪!”打掉女子的手,奋力游远一点。
我可不想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