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主卧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我冲进去时,商司瀚正蜷在卫生间地板上,牙齿死死咬着卷起的毛巾,左手痉挛地抓着扯断的导尿管。尿液混着血水在地砖上漫开,像打翻的颜料罐。
\"叫...温...\"他喉咙里挤出半句,突然全身绷紧——又一轮幻肢痛像高压电般窜过残缺的脊椎。我看着他右手手指诡异地抽搐,明明早已瘫痪的腿却像被无形的手拧成扭曲的角度。
药柜里备着三种止痛药。我伸手去拿最强的吗啡制剂,却听见\"咚\"的一声——他用尽力气把助行器砸了过来。
\"不...用...\"冷汗顺着他的下颌滴在瓷砖上,\"换...导尿管...\"
卫生间的智能镜映出他惨白的脸。我这才注意到,储物柜第三格整齐码放着二十多套同款导尿设备——全是这半个月陆续买的。
\"太太今早会发现的。\"我拆着包装袋低声提醒。
他忽然僵住,目光落在门口。顺着视线看去,暖暖的拖鞋整齐摆在门垫上,鞋头朝外——她出门前总会这样摆。
\"处理干净...\"他扯下染血的睡裤扔进粉碎机,\"去...买新的...\"
五点半,我带着新买的同款睡衣回来时,他正盯着手机屏保出神。
那是暖暖大学毕业典礼的照片。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她白裙上投下光斑,而她笑着去够飘走的气球——当时举着手机拍照的商司瀚,右腿刚刚失去知觉。
又一波疼痛袭来时,他突然把手机按在胸口。诡异的画面出现了:原本痉挛的右腿肌肉竟慢慢松弛,仿佛那张照片真是某种止痛符咒。
\"商总,温医师到了。\"
他迅速锁屏,指了指床头柜。我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三十七张暖暖的照片,从十岁到二十七岁,每张背面都标着日期和拍摄者——全是偷拍。
暖暖是中午回来的。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她。她停在卫生间门口,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走了进去。我注意到她的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在嗅探着什么。尽管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很淡,但我知道,再怎么浓烈的消毒水也无法掩盖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然而,她并没有在卫生间里多做停留,而是转身走进了厨房。我听到她哼起了一首轻快的歌曲,然后给自己泡了一杯蜂蜜水。那杯蜂蜜水在她手中显得格外温暖,与这寂静的夜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哥。”她突然叫住了我,声音清脆而温柔。我回过神来,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有些慌乱。
“你说……浴室是不是该铺防滑垫了?”她的问题让我有些意外,我不禁握紧了口袋里那团染血的纱布。
“太太决定就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不露出一丝破绽。
三天后,施工队如期而至。他们迅速地换掉了整个主卫的地砖,新铺的防滑石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而在那崭新的防滑地板上,有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是她亲手写下的字:【老公,试试摩擦力够不够?】字的旁边,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仿佛在微笑。
那天夜里,商司瀚的幻肢痛再次发作。他躺在床上,痛苦地咬着牙,额头上冷汗涔涔。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咬那条已经被他咬得残破不堪的毛巾。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张便利贴,上面的字和那幅简单的画,让他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防滑地板上,映出了两行未干的水痕。那不是商司瀚的冷汗,而是他眼中流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