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里。
皇上一走，这气氛，难免就古怪了起来。
换做往常，年世兰有心经营时，还会活络下场子，这会儿么，该应付得都应付得差不多了，她自己都想回去了。
不过，敬嫔却先开了口。
“说起来，这余妹妹既是莞贵人身边的宫女，怎么偏偏得到了娘娘的赏识，举荐给了皇上呢？”
敬嫔对此还是很好奇的。
看看甄嬛，又看看余莺儿。
这对主仆，听见这话，脸色都是极为古怪的。
年世兰看在眼里，心知，甄嬛这糊涂鬼，这阵子，多半忙于陪伴沈眉庄，而疏忽了自己身边了。
余莺儿的骤然得宠，她多半不知。
“这个么……”
皇后听见敬嫔问起，在场妃嫔们也都是好奇的样子，倒也没有隐瞒，便道：“方才莞贵人不是说过了么？”
“有一回，余莺儿犯了错被责罚，皇上瞧见了。这不，后来本宫偶然听皇上感慨了一句，谁知第二日，正好还碰见了她。”
“倒是有缘，一听余莺儿声音婉转，便……”
说到这儿，皇后顿了顿，嘴角是意味深长的笑容，又道：“无论如何，本宫也只是顺从皇上的心意罢了。”
哼！
好一句顺从皇上的心意。
年世兰真是想上前去揭开皇后那假惺惺的面孔！
她这话，说得就像是皇上喜欢余莺儿，她这才顺水推舟，实际上，和她并无太大干系似的。
谁知道呢！？
毕竟，皇上向来也不在后宫之事上有多么上心的。
“……”
都有些沉默了。
显然，皇上要真是喜欢，那她们也是真的无可奈何了。
“好了！”
皇后自然最喜欢看着众嫔妃们都是这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愈发高兴了，招呼着余莺儿，就道：“好歹你与莞贵人也是主仆一场。”
“今日你能有幸，也该给莞贵人敬一杯酒才是。”
余莺儿闻言立时站了起来，嘴角是娇滴滴的笑容，而剪秋那儿，也十分给脸面的，亲自吩咐人准备酒水。
“皇后娘娘。”
甄嬛却是面色不好，显然心里那是说不出的膈应，就道：“余妹妹现在已是官女子了，到底是皇上的嫔妃，往后也是姐妹。”
“敬酒，倒显得有些委屈她了，还是不要了吧？”
皇后不语，只是温和地笑着。
甄嬛看在眼里，不免默了默，皇后这副不说话的样子对她来说，压迫力实在是太足了一些。
余莺儿那里。
她倒是浑然不觉自个儿给甄嬛敬酒有没有什么屈辱的，剪秋那儿递了酒杯，她就接了过来，盈盈走到甄嬛跟前，对着甄嬛服了服身。
“臣妾余氏，给莞贵人敬酒。”
余莺儿笑吟吟的，语气虽有那么几分恭敬，但更多的，还是调侃。
流朱看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若非场合实在是不允许，她恐怕都想直接把这桌子给掀翻了。
“余妹妹客气了。”
甄嬛勉强笑笑，顺势就要去接酒盏。
“唉呀——”
但也不知怎的，不晓得是余莺儿没拿稳，还是甄嬛接的时候不当心，年世兰只听见余莺儿喊了一声。
紧跟着，那酒盏一翻，酒水在洒在甄嬛身上以后，酒盏也紧跟着落到了地上。
“莞贵人，你没事吧？”
余莺儿适时露出关切的神色来，笑着打量甄嬛。
“余莺儿，你做什么！？”
流朱却是愤怒不已，骂道：“小主都还没接到呢，你松手做什么？你是不是故意的？”
“流朱姐姐，我没有。”
余莺儿委屈摇头，回头可怜巴巴地看一眼皇后，扑通一声跪下，道：“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是无辜的呀！”
“臣妾从前在碎玉轩伺候莞贵人的时候，那也不过是一个粗使的宫女罢了，哪里会做这样服侍人的活计呢？”
“流朱姐姐，也别太苛责了才是。”
当初就是流朱要责罚她！
本来甄嬛都说了没事的！
如今有了机会，余莺儿当然要挤兑回去！
“……”
流朱险些被气得要晕过去，还要再说，已经被甄嬛和浣碧给齐齐拉住了。
“余官女子当真是客气了。”
浣碧将流朱拉到她的身后，轻轻一笑，开口道：“流朱哪里当得上您这一声‘姐姐’呢？咱们呀，都不过是伺候人的奴婢罢了。”
浣碧刻意在“咱们”“伺候人”“奴婢”这几个字眼上说得重了许多，嘲讽余莺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余莺儿显然是听明白了，眯了眯眼，再看浣碧时，眼里充斥着阴毒以及怨念。
“好了。”
这时，甄嬛略略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污渍，便对余莺儿道：“这些，都不过是小事罢了。”
“不过，皇后娘娘既然也说了，咱们曾经是主仆一场。那么，作为曾经的主子，我还是有话要对你说的。”
甄嬛全然一副说教的语气。
余莺儿十分不满，却也只能听着。
“莞贵人说就是。”她翻了翻眼皮，好歹忍住了骂甄嬛的冲动。
然而，余莺儿越是不高兴，甄嬛那儿越是稳得住，甚至嘴角都还有了浅浅的笑容，她道：“余妹妹既是还不会伺候人，却也麻烦。”
“毕竟作为嫔妃，便该好好伺候皇上呢。皇后娘娘，不如指派两个姑姑好好教一教余妹妹怎么伺候皇上吧？”
“待得余妹妹学好了，再安排余妹妹侍寝。免得什么都不会，到时候毛毛躁躁的，惹得皇上不高兴，那就不好了。”
呀。
年世兰一直在边上看着呢。
坐山观虎斗，看戏的感觉还挺好。
直到听到这里，年世兰也不免感慨一句，甄嬛果然聪明。
这三言两语的，说得很有道理，直接就断了余莺儿这阵子承宠的希望了呢，偏偏皇后那里，多半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可余官女子到底是新册封的，如此安排，皇上那儿……”
皇后显然很有疑虑，同时也不免瞪一眼余莺儿，这好好的事情，竟被她搞砸了！
余莺儿也委屈呀。
满肚子的火气撒不出来，还要暂时不能侍寝！
岂非白白浪费了她今日的一番表现么？
过些日子，谁知道皇上是不是还记得她！？
看了许久，年世兰心知，这时候的甄嬛，恐怕也不适合再继续说下去，和皇后作对了，索性开口道：“皇上喜欢礼仪周全的女子。”
“莞贵人这话，倒是不错。你放心就是，本宫既是管着后宫，这种小事，自然是吩咐一声就是。”
“至于调教余氏？也不必劳烦皇后了。”
“皇后先前不是还说头风时不时发作么？如此，怎么能抽调开身边伺候的人去教导余氏规矩呢？还是让本宫代劳好了。”
“颂芝，待会儿回去，你就挑两个好的教引嬷嬷，去教导余氏吧。每日卯时开始，一直要到戌时才好呢。”
“毕竟余氏到底不是正经的选秀出身，想来也不懂什么规矩。笨鸟先飞，想要早日伺候皇上，也只能如此了，是不是？”
卯时，天都还没亮呢，而戌时，宫中之人多半也都睡下了，如此作息，可谓辛苦。
“……”
余莺儿瞠目结舌。
她惊恐回头，想向皇后求救。
“华妃，如此安排，是否……”
“皇后娘娘。”
眼看着皇后还想帮余莺儿说话，年世兰直接堵了回去，道：“皇后娘娘不必这样心软。”
“毕竟，余氏也是你引荐的人么？要是规矩学得不好，皇上不高兴，也会连累你的，是不是？”
这话，皇后似乎也认可了，只得给了余莺儿一个眼神，苦口婆心劝慰道：“华妃说得也不错。”
“余官女子，你便先好好学着吧。”
余莺儿眼眶一红，这次，再不是装出来的可怜了，而真的是要哭出来了。
她看看皇后，皇后不说话，又是盯着她的严厉模样，她只得回头，对着年世兰服了服身。
“臣妾……谨遵华妃娘娘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