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月心里的恐惧慢慢散去,竟然被江时眠说得有点想去怒刷十套卷子,眨了眨眼忘记这个可怕的念头,江和月想起来一件事。
“我爸爸最近查的那起拐卖案,竟然和我有点关系!我爸爸找到了一点当初我被拐卖那件事的苗头,他想申请调到金城去查这件事。”江和月顿了顿,“我觉得搞不好能查清我们被调换的事情。”
江时眠愣了一下,随即高兴起来,“那你岂不是能来金城读书了?”
江和月点了点头,“我爸说如果可以的话,会尽量帮我调到你的学校去,有熟人我也能尽快融入,不会耽误下半年升高三。”
“太好了!我去跟我爸说一声,让他去打个招呼,给你们办下来!”
俗话说得好,有人好办事。有了江时眠的帮忙,江诚忠这边的手续一路绿灯。
顺利得江诚忠都有点惊讶了,得知是女儿的朋友帮了忙,江诚忠表示去了金城一定要请对方吃饭。
江和月不太想爸爸和那边的江家人接触,因为她和江家的大姐和三哥都很像。
江家人不清楚内情不会多想,最多就是觉得巧合,但江诚忠清楚江和月是被拐卖的,遇到和江和月长得像的他肯定会怀疑。
再加上江时眠当初的突然出现,串联起来很好猜出真相。
那边的江家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江时眠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但江诚忠本就在查江和月的亲生父母,跟那边的江家人见面并不是什么好事。
江和月有些忐忑,想过去又担心江诚忠查出真相。
但事情还是定下来了,甚至都等不到下学期开学,四月初就要转校过去。
江诚忠托人在距离警局和附中都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二居室。
江时眠原本期待满满,但是江和月还没搬过来,突然得知蔺爷爷进医院了。
江时眠过生日的时候蔺老爷子的气色就已经很不好了,大家也清楚蔺老爷子大概时日无多,于是尽力筹办着老爷子八十岁的生日。
希望老爷子八十岁生日是热热闹闹的。
但是还没到生日的时候,老爷子就先倒下了。
病来如山倒,但老爷子这却并不算是什么病。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受过太多苦,事业起来之后又忙得顾不上身体,每年体检数据都不算健康。
但医生说,老爷子就是时间到了。
江时眠赶到医院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戴上氧气面罩了。
蔺老爷子半眯着眼,在呼吸机的辅助下才能微弱呼吸,但他眼里并没有痛苦。
江时眠也得知了蔺老爷子为什么昏迷了,不是什么意外生病,只是单纯的时间到了。
但是“时间到了”这四个字,却比其他疾病都让人无法忍受。
若是生病,他们花钱还能治,还能延续老爷子的生命。
但时间到了,他们就是有再多钱,也救不了老爷子。
江时眠自从生日之后就很少再见老爷子了,每次想见他都会被老爷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偶尔见上一面,过不了多久老爷子就会以精神不好打发江时眠回去。
至于原因,江时眠大概能猜到。
见得越少,分开的时候感情就越淡,痛苦就越少。
但是江时眠看着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噼里啪啦的落在病床的床单上,洇出一团又一团湿痕。
蔺爷爷是第一个告诉她,她得到爱是因为她自己本身足够好的人。也是除江和月和自己之外,唯一一个知道自己不是江家亲生孩子的人。
“爷爷。”江时眠的声音里含着哭腔,她用力吞咽了几次,也没把哽在喉头的酸涩咽回去。
听见江时眠的声音,蔺老爷子抬了抬眼皮,幅度很微弱,但那已经是他尽全力做出的动作了。
江时眠单膝跪在床边,握着蔺老爷子骨瘦嶙峋的手,“爷爷,我来了。”
老爷子的嘴一张一合,呼吸罩里漫开白雾。
老爷子在叫“好孩子”。
江时眠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蔺老爷子手背上,蔺老爷子攒着力气,食指在江时眠手背上按了按。
江时眠看着老爷子的口型,说的是“好孩子不哭”。
蔺老爷子没什么精神,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
江晏山夫妇去和医生沟通了,医生直言现在没有治疗的方法,输液也就是输葡萄糖。
蔺老爷子大概也是清楚自己的情况不乐观,念着梓菏院,念着回家。
老爷子早年的家早已经没有了,当初下放的地方又山高路远,路途颠簸,只能回徽园。
梓菏院是比照着老爷子当初的婚房建的,老爷子躺在拔步床上,青色绣松鹤祥云的帐幔放下一半。
徽园有负责老爷子身体健康的医疗队,只是器材到底不够完善,才送去了医院,此时看见老爷子回来,心里也有了数,帮忙准备仪器。
家庭医生看过老爷子的检查报告之后,叹了一口气,隐晦地提醒江晏山准备后事。
虽然情感上难以接受,但江家人也明白,这种情况没办法治了,只能让老人最后一段时间尽量有家人陪着。
老爷子浑浑噩噩睡睡醒醒,家里能请假的人都请假了,这几天都住在徽园,有空就陪着老爷子。
寿衣、麻、孝布、纸钱和香烛这些东西全都准备好了,放在一间空屋子里,江时眠每次从门口经过都是一阵难受。
江时眠跟学校请了一个周的假。
蔺老爷子病倒的第四天傍晚,他突然来了精神,面色也红润了一些,甚至能摘掉氧气面罩了。
这让众人更加难受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病情好转,而是回光返照了。
蔺老爷子真的没时间了。
江时眠忍着泪水,听蔺老爷子跟江晏山交代后事。
蔺老爷子一一喊过江家的小辈,最后喊到了江时眠。
江时眠已经忍不住泪水了,只喊出一声“爷爷”,就被哽咽堵住了喉咙。
蔺老爷子的声音还是虚弱,但是已经能被听见了,“眠眠不哭,爷爷不难受。”
江时眠哽咽着摇头,眨掉眼眶里的泪水,“不哭,不哭……”
“爷爷这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陪着姎姎奶奶和梓菏,现在她们来接我了,这是好事,爷爷要跟她们团聚了。”蔺老爷子想抬手摸摸江时眠的头发,但是力气已经开始消散了,只能蹭了蹭她脸上的泪。
“眠眠,记住爷爷说的话,眠眠是好孩子,值得被爱……”
蔺老爷子缓缓合上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
“爷爷!”江时眠再也憋不住哭声,其他人也哭了起来。
丧亲的哀戚席卷了徽园,四处都挂起了白幡,灵堂摆放着老爷子提前拍好的遗照,成堆的花圈昭示着老爷子丧仪的隆重。
江时眠跪在兄姐旁边,麻木地往火盆里放纸钱,听着前来吊唁的人或真或假的啜泣,心里像是破了一个窟窿。
停灵、火化、下葬,徽园这几天始终笼罩着黑色的阴云。
蔺老爷子早定居金城就将妻儿的坟墓都迁来了金城,交代江晏山他火化后要和他的妻子和孩子合葬。
应老爷子的要求,他墓碑上的照片用的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和旁边墓碑上程意姎的照片挨在一起,那对隔着时间的爱侣,终于又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