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江和月吃完了，江时眠放下筷子，表情很严肃，连带着江和月的表情都严肃起来了。
“就是……你可能是我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江时眠偷偷观察着江和月的表情。
江和月的严肃表情有点绷不住了，有一瞬间表情失控，整个人看起来快要裂开了。
“你……你说什么？”事情的发展太过玄幻，江和月有点捋不清。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一种发音类似中文的其它语言，不然怎么会这么难以理解？
“我是江家五小姐，就是江氏集团的那个江，但是我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你才是，我们出生的时候应该是被换了，原本你该享受我到现在享受的一切，而我应该在孤儿院长大。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回到江家，那边我不会去解释，我会把你的人生还给你。”江时眠说出自己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是一阵无法被填满的空茫。
江时眠把包里揣的全家福递给江和月。
照片里的人长得都很像，是偏于明媚浓烈的好看，而江时眠虽然也好看，却是精致柔和的长相。
但江和月跟照片里的人都很像，尤其是江时恩。
江和月看着照片不知所措，也没有说话。
江时眠等待着审判，曾经困扰自己的问题不断涌现。
自己作为“江时眠”生活了这么多年，可是江家的一切跟她是没有关系的，甚至这个名字一开始就不是属于自己的。
可是，如果我不是江时眠，我应该是谁？归还了“江时眠”的人生之后，我又应该去哪里？十五岁还能去孤儿院吗？
江时眠发着呆，江和月脑子里一团乱麻，包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江和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理智告诉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人跳出来说的话不可信，但感情上却想去探究真假。
江和月一直知道自己是爸爸领养的孩子，毕竟她被领养的时候已经五岁了，记得事情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丢掉的孩子，因为院长阿姨说自己是无人认领的被拐儿童。
江和月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亲生父母或者亲生父母不要自己了，才会一直没人找自己。
但今天，有人告诉她，她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只是因为有坏人把她和另外一个孩子换掉了。
那个孩子拥有的一切，本该是自己的，自己是有父母、有哥哥姐姐的。
“我……”江和月开了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脑子里一团浆糊。
但是对面的女孩看起来快哭了。
“你好像很难过。”江和月说的陈述句，因为江时眠的难过太明显了，明显到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难过。
“你不相信我吗？”江时眠以为她怕自己因为舍不得江家使坏，让江和月打开了手机录音，“我，江时眠，不是江家的亲生女儿，我发誓会归还江和月的身份……”
江和月关掉了录音，没再让她说下去。
看着江时眠愣住的样子，江和月心里莫名怜惜，虽然她还是喜欢不起来这个占了自己人生的女孩子。
感情上她想要迁怒对方，否则她心里的痛苦和愤恨没有地方发泄，她不知道自己在福利院的五年里受过的苦要怨怪谁。
但理智上她又清楚，面前的女孩子也只是跟她一样大的年纪，也一样是受害者。虽然她们被调换了人生，可自己好歹还有亲生父母和养父，而对面的女孩子，什么都没有了。
江和月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一个让她对江时眠发泄怒火，一个让她包容对方。
一会儿是小时候被福利院的大孩子抢走馒头的记忆，一会儿是邻居怜悯自己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叹息，一会儿是父亲领养她时说的“以后我就是你父亲”，最后是父亲的警服和肩章上的国徽。
“我……我现在很乱。我有爱我的父亲，我不想离开我的父亲和我生活了十年的家……至于你说的什么江家小姐……不管是不是真的，你能不能先别告诉你的父母？我的爸爸很爱我，他只有我了。”江和月心乱如麻，但她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想离开现在的家。
这是江时眠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回答。
因为上辈子，真千金是决定要回家……等等，上辈子真千金回家了吗？
江时眠不知道，她只是听到佣人说自己要被送走，而真千金要被接回来，然后自己接受不了，就自杀了。
所以，从来没有明确说过真千金会赶走她是吗？
想到这些事，江时眠突然很想哭，为上辈子自己对父母的不信任、为自己上辈子的冲动和懦弱，以及对真千金的愧疚。
她是个很卑劣的人，没有看起来那么大方，她舍不得，江和月让她暂时别说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
江时眠暗示自己再多次，也改变不了她爱江家人的事实，她舍不得江家人，也害怕变成被抛弃的那个。
但她知道，江和月受的委屈比她更多，她没有资格说自己委屈，她代替江和月享受了本该属于江和月的一切。
就算江和月要求她脱离江家，并且偿还她这些年所有花费，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江和月没有。
“……为什么？”江时眠声音有些哑，江和月听得出是因为她尽力忍住不哭的原因。
江和月没有马上回答，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
江和月简单平复了一下心绪之后，朝江时眠安抚地笑了笑。
“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我五岁之前，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那时候我还没有名字，因为是六月的时候被送到福利院，院长阿姨一直叫我六月。福利院的生活很艰苦，一开始我是被院长阿姨带大的，因为我太小了，据说刚刚被送去的时候，只是个几个月的婴儿。稍微长大一点后，我开始融入福利院的课程。由于我那时候很瘦小，又是院长亲手带大的，经常会被一些人欺负。每次被欺负的时候，我也会埋怨为什么父母要抛弃我。那时候我以为，我是个健康的孩子，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被抛弃的，那就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儿被抛弃的，我知道那个时候很多地方还会重男轻女。说实话有时候我会很难过，明明生成女孩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我来承担？
后来，我五岁的时候，我现在的爸爸领养了我，给我起名字叫江和月。我爸爸是个很优秀的警察，他本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但是因为意外，他的妻子和女儿先后去世。他颓废了一段时间后领养了我，给了我全部的爱。他教我写字、接送我上下学、给我开家长会、带我去旅游……他会因为我学会一首新的古诗把我举起来转圈，也会因为我磕破了一个小口子心疼不已……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我很爱我父亲，我不想离开他，让他又一个人面对生活，他给了我新的生命，同时我也成为了他生活的支柱之一。是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撑起了伞，我不能在天晴之后就把这把伞扔掉。”江和月提起父亲的时候，满脸都是自豪。
江和月脸上有浅浅的泪痕，但她抽出一张纸替江时眠擦去了脸上的泪。
“确实，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占有了我的身份、我的家人和我本该拥有的一切，而我却在福利院受尽欺负，我觉得不公平。但是犯错的不是你，是调换我们的人。而且你还找到了我，对我说了这些话，我看得出你的真诚，我想我们能试着好好相处。我对你依然还有芥蒂，但是我父亲告诉我，人最重要的两个品质，是正直与真诚，你身上有很可贵的品质，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也是，好孩子是应该成为朋友的。”江和月说到这里，温柔地笑了笑。
接着，她继续说：“我们就暂时维持现状，你陪着你爱的家人，我也陪着我爱的家人，慢慢地再融入彼此的家庭，到时候你的爸爸妈妈也能更好接受我。而不是突然冒出来吓他们一跳。”
江时眠突然就哭出了声，说不清是因为哪个理由，还是什么理由都有。
好像她所有的压力和不能表明的委屈都有人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