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执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压抑森然的梦。
梦里满是汹涌的血腥味。
她站在野火烧灼的荒地里,脚边是森森白骨,远处的河流被血染成深红色,宛如流动的浆油。
而山岗之上,猎猎朔风中,站着一人,手中握着滴满血液的长笛。
对方慢慢转过脸来。
一片诡谲中,那张脸冲她奇异地笑了一下。
……
姜执素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喘了半天的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望见熟悉的寝殿吊顶,和一旁守床昏睡的珈蓝。
珈蓝很快也醒了,欣喜地揉揉眼,往外召唤:“苍大夫!苍大夫!你快来,掌门醒了!”
一袭青衣的男人悠悠跨进门来:“听到了,这不是没死吗?”
随即折扇一合,垂眼望向姜执素,一番打量之下念念有词:“不错,面色发青,额间有恶气虚浮之相,唇色泛白,干燥开裂——珈蓝姑娘,准备后事吧。”
话音未落,一只颈枕就飞了出来,正中苍术脑门。
姜执素慢慢爬起来。
她已经昏睡了半月有余,本质并无大碍。
那日先是催动灵力赶路,后来又在危机关头结下大阵护体。
因而灵力耗尽,虚脱昏倒,接着休养便是。
转脸看到苍术倒是面色红润有光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珈蓝心有灵犀地将地上枕头重新捡起递还给她,她重新丢到苍术脑门上,无能狂怒:“怎么我病入膏肓你反倒更加康健了?”
苍术笑得如面春风:“不知呢,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
姜执素咬牙:“你等着,我若是哪日死了,死前一定要昭告天下,苍术苍医修暗恋寡……呜呜呜呜呜呜!”
苍术一把捂住她的嘴,假笑道:“掌门何出此言,放心,您死不了,你若是死了,谢护法第一个拿我开刀,这几日他就差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给你治疗了。”
姜执素挣开他的手,哼了一声:“那是,也不看看我们谢护法多高尚纯美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行,对待救命恩人就该如此。”
苍术收扇一笑,懒得再多争执。
嘱咐几下按时喝药吃饭,起来走走康复,就安然离去了。
珈蓝去准备膳食。
姜执素又坐起来些,揉了揉昏涨的后脑。
此时,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来人探头探脑,一双亮锃锃的眼睛翻来覆去转了几圈。
是阿异。
此刻再见阿异,姜执素很难不联想到这几日萦绕在脑海内的那个梦。
原书中的阿异残暴血腥,与这个世界一言不合就放蛊虫惊扰车马害得他们差点葬身谷底的云璃,如出一辙。
“……”
“你来做什么?”
姜执素环起胳膊,难得的严厉:“身法练了吗?术法背了吗?符咒画了吗?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净会……净会往掌门房里跑!你知道这是多大的错误吗?!”
阿异:“?”
阿异:“我们宗门还要求这些呢?”
“……”
姜执素顿顿,眼皮耷拉,“算了,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阿异反倒扭捏了起来,一双眼睛不敢直视她,磨蹭了半晌才慢慢吞吞伸出一只手来,掌心向上,缓缓打开。
他掌心是一只玲珑的铁笼。
“听闻你那日的马是被这种蛊心虫咬了耳朵才忽然癫狂,你且放心,我把方圆五里的蛊心虫都抓来了,都关在这个小笼子里,我要把它们都饿死,给你报仇。”
他越说越兴奋,一双眼亮晶晶的,像在求表扬的小狗。
姜执素:“……”
她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了,死死揪起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道:“报仇!报仇!我让你报仇!报个鸡腿奶奶的仇!”
“人隔壁的都已经拿捏一宗掌门外加好几个内门弟子于股掌之内了,你还搁这儿玛卡巴卡,人隔壁的刀人连眼睛都不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一个不爽就直接放蛊虫谋害别宗掌门,你呢!你就会不给虫子吃饭!”
“吃饭!吃饭!你就晓得吃饭!回回膳堂大师傅研发新菜品了你都是第一个窜上去的,还减肥呢!永远下一顿开始减是吧!你去看看人家的小细腰!看看人家的小细胳膊!”
楚阿异疼得龇牙咧嘴,不懂姜执素为何忽然发疯。
好不容易挣脱,窝在角落里揉了半天耳朵后也急了。
“什么隔壁隔壁的,你不满意我直说!别家弟子好你去教别家弟子去啊!”
他鼓鼓囔囔:“吃、吃点饭怎么了,膳堂大师傅辛辛苦苦研制新菜色,不需要肯定吗?我,我……就算胖一点也……也……”
竟给孩子慢慢说自卑了。
姜执素大骂一通后终于冷静下来,暗暗骂了自己一声,蹲下身去,软声软气地给他道歉。
“……好了好了,阿异,是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都是我胡言乱语的,学什么术法符咒身法,该吃吃该喝喝,腰上有点肉捏起来还软乎是吧?”
她伸手去阿异的腰,确实是软软的,不由地叹了口气,真要像云璃那样一只手就仿佛能掐断的细腰,她反而要担心了。
阿异浑身打了寒噤,死命拍去她的手:“……痒死了!”
姜执素反而不松手了,乐在其中,捏捏捏捏,露出缺德的笑容。
最后楚阿异忍无可忍一下跳起来,摔门而去:“变态,死变态,我再也不会来看你。”
姜执素在背后哈哈大笑。
笑完,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半空道:“你还不出来,都看半天了。”
谢南无从屏风后悄然步出,眼色淡淡:“看你在兴致上,不好打扰。”
“我吗?我这算清流了好吗?跟天机阁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比起来……”姜执素说到这些人,又是一阵怒火滔天的牙痒。
她都这么有眼力见当天就跑路了,不想多嘴不想插手,还要被追杀,讲不讲道理啊!
谢南无望着她,开口:“我知晓你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想找那个云璃出口怨气,不过,你醒得还是太迟了。”
“如当日你我所预料,他撑不了太久。”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他已经被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