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上一世,她一封封家书,全然是关心他关心局势。
今朝家书不是寄予他,字字句句也与他无关。
燕行川沉默了几息,然后拿着书信离开:“事情就按照方才安排的去办,景之,你随我来一趟。”
“是。”
众人领命退出营帐,唯有崔景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去到了燕行川下榻的营帐之中。
见燕行川坐于书案之后,好似又要将这书信看一遍,崔景只觉得头都开始痛了。
他上前去,硬着头皮道:“王,我家六娘定亲了,且不愿......”
燕行川抬眼看向他。
崔景到了嘴边的话愣是不能说下去。
燕行川淡淡道:“这封信便留在本王这里,待你回信的时候,记得给本王捎上一封,还有,不许说出去。”
崔景人都要傻了:“不是,王,燕城王,您至于吗?”
至于这样吗?
他是谁?堂堂一方霸主,所到之处万人叩首。
他若是要娶妻,这天底下多的是女子能为他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做妻不成,做妾也是心甘情愿,只求他半分怜惜宠爱。
什么宋六娘赵六娘王六娘...他只要想要,养十几个都没问题,而且燕瘦环肥皆有之,供君享乐挑选。
他就为了一个都不愿意嫁他的崔姒,搞这一套?
燕行川扫了他一眼:“你不懂。”
崔景不曾经历过,又怎知他的不能割舍,他的不甘心,他的求而不得。
可便是如此,却又因为她的不愿,她不委屈,不敢强求抢夺,只能...如她所愿。
这些日子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总是能想到两人之间的过去,入睡之时,也时常梦见两人相处的场景。
夫妻十几载,历历在目。
细想之下,那些年他确实有负于她很多。
他在外征战,有时候她为他留守北燕城,稳固后方,抵御外敌,有时候她跟随在他身边,与他同进退,不舍不弃。
他活着的是时候,她没有半点对不起他的地方。
反而是他,满心只有报仇,对她关怀没多少,还亏欠她,辜负她。
甚至到了后来,又因为要还报林清凝,将后位给了林清凝,让她陷入那样尴尬的境地了。
甚至又为了留住她不肯放她走。
她说他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确实也没说错。
重来一次,她不愿再与他同路,也是情理之中。
他甚至...甚至已经找不出一个理由,让她回头看他,让她回心转意。
这其中的苦痛滋味,令他四肢百骸酸胀苦痛,甚至每回想一次,便会积攒得更深更多一些。
燕行川隐隐约约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要完了。
难不成真的如同沈陌所说的,实在不行,就给她做小?
如此,才能稍稍平复自己内心的煎熬和渴望。
“是,我不懂。”崔景见他这样,心里实在是有些害怕的,生怕等崔姒出嫁的时候,他发疯直接去抢亲。
“只是王,如今大敌当前,您也不应为这儿女私情困扰。”
求您了,好好打您的天下,目标是帝城的皇座不好吗?
燕行川点头:“你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造反不是儿戏,跟着他的人,哪个不是将九族都往上押的。
若是输了,不说他自己或是她,他手下的文臣将士,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此等大事,他自然是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哪怕是重来一次,他都不敢大意。
“你去见杨御史吧,务必请他将他知晓的吐露出来,原州驻军的情况,世家的情况,还有帝城那边的情况,一律都要问,找个人将事情写下来,。”
“你也告诉他,让他莫要使什么小聪明,若是他敢有什么瞒而不报的,它日,本王若是攻下帝城,便送他忠心耿耿的杨家人下去与他团聚。”
说到这里,燕行川轻嗤了一声:“他以为本王就是什么善人吗?敢和本王讲条件,希望他能接得住了。”
谋反至今,燕行川手中不知道沾了多少朝廷文臣武将的血,有奸恶之徒,也有杨御史这样的忠肝义胆、不畏生死的朝堂忠臣。
但他若是不杀,这些人反过来就来杀他了。
阵营不同,刀剑相向,如是而已。
“去吧,明日来取信。”
崔景只得点头应下,离开营帐之后,他缓了一口气,便带人去见杨御史。
日暮西沉,夕阳落在寸寸染血的战场上。
燕行川看过了崔景交上来的消息,然后再次召集文臣武将,商议继续攻打原州事宜。
待是夜深人静,众人散去之时,他便伏案在灯烛前,给她写信。
明月洒在天地间,昏暗的灯烛光洒在纸上,他挥毫下笔:
六娘,展信安。
吾今在原州,万事皆安,只是时常想起你我之过往。
细数旧事,我确实有负于你诸多。
然,过往已成过往,唯有今时相报,你若是有所需所求,便尽管书信一封,我定然为你办到。
......
他絮絮叨叨地写了许多,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手边的纸张已经不够了,最后只得遗憾作罢,将信件收尾。
待第二日崔景前来取信的时候,发现厚厚的信纸,嘴角抽了抽。
燕行川敲了敲书案,让他在信封上写字:“你来写。”
若是信封上是他的字迹,她估计连打开都不想打开,如此,唯有让崔景代笔了。
想到这里,燕行川恨不得崔景的手长在自己身上...不对不对,就算是崔景的手没长在他身上,他若是想让崔景代笔,也不是不可以是不是?
想到这里,燕行川看崔景的目光由嫌弃变得赞赏。
这大舅兄,还是有点用处的。
要是能听话些,那就更好了。
。
时间又过去五日,也就是信送出去的第十二日,崔姒收到了崔景的回信,看着那两封一薄一厚的回信,崔姒顿感奇怪。
以为是崔景在信中夹带了什么,她先是将厚的那封拿出来,看到那厚厚的信纸,上头的熟悉又不是崔景的字迹,她脸色都淡了。
“晦气!”
都这样了,还不死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