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伶伏在杨昭肩头，蜷缩着身子，面色苍白。
今天她已经经受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了，纯粹的绝望或许可怕，但更加可怕的是世界给了你希望，然后又将其毁灭！
在那只怪物身上的无数张面孔中，丁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曾教导她祭祀之舞，对她多有照顾的前任圣女！
这个怪物，就是无数前代圣女堆积而成的！
而丁伶，终将走上同样的道路，融入她们，成为这只可怕的怪物中的一部分。。。
不！
不要！
恐怖的思绪吞噬着她的理智，让她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丁伶！丁伶！”
。。。是谁？谁在叫我？
杨昭的声音将她拉回到现实，他的处境也并不乐观，身上已经有些不少伤口，血腥的红雾弥散在他的四周。
尽管已经全力驱使混沌之息提升着自己的速度，但还是难以招架有着成百上千只触手的怪物。
“丁伶！听我说，敌人很强，我暂时没有击败它的把握。”
杨昭一边抵挡着触手的进攻一边安抚着丁伶，
“虽然它很厉害，但好像移动速度并不快，我们现在应该是里红果有些距离了。等会我会绕过它，带你去采摘果子，我看不见红果在哪，需要你指路。”
“集中精神，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
丁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在持续不断的战斗中，怪物已经被杨昭吸引得远离那棵红果白树，只要抓住机会采了果子后逃走就行。
他们的目的不是击败这个恐怖的怪物，而是拿到红果！但正如杨昭所说，机会或许只有一次，绕行偷摘的行为若是被那怪物发现，或许就再难将它吸引离开果树范围了。
“嗯！我知道了！红果在你右前方一百丈，怪物在正前方三十丈。”
“好！”
明确了大概的信息后，杨昭挥刀前冲，劈开几根袭来的触手后，猛然振臂，将手中的长刀向前掷出！
此举超出了怪物的意料，长刀突破重重触手的包围，扎进了它的身体中。
怪物身上的无数张脸露出痛苦的表情，再度发出无声的咆哮，周身数百根触手不断地抽打着身边的水池，溅起无数浪花。
长刀脱手后，杨昭奋力转向，朝着红果的所在地疾驰而去！
“还有五十丈。。。四十。。。三十。。。二十。。。十丈！”
丁伶不断地给杨昭汇报着信息，身后的怪物已经缓过劲，愤怒的向着二人冲刺而来。
不足十丈时，杨昭发力跃起，被圣地黑雾压制着的丁伶也竭尽所能伸长了手臂！
然而，命运仿佛给二人开了个玩笑。
怪物奔袭而来造成的巨大震动，引得白树上悬挂的红果轻轻抖动了几下，正是这幅度并不算大的抖动，却让丁伶失之交臂。
只有两根手指勉强碰到了。。。
不！！！
“拿到了吗？”
“没有。。。我没抓住！”
丁伶的声音颤抖不已，身后的怪物也越来越近。
杨昭紧咬牙关，决然转身，纵身而起，
“再来！”
这一次，丁伶伸出了双手，紧紧的握住了那颗仿佛还在跳动的心脏！
“拿到了！”
她的声音喜不自胜，
“快走。。。”
然而，下一句话还没能说出口，一根触手刺入了正在下落的杨昭的胸口。
“啊！！！”
剧烈的痛苦传遍杨昭全身，红雾和黑雾瞬间爆出体外，他的双手覆盖上了细密的黑鳞，死死的掐住胸口的触手。
吃疼的怪物甩动着触手，试图将杨昭二人狠狠的拍在地上，拍成肉泥。
一股腥臭的黏液飞溅而出，那根刺入杨昭胸膛的触手竟被他生生扯断！
顺着触手抽动的惯性，杨昭和丁伶被甩飞出去，不偏不倚落入了石壁上先前被砸出的窟窿中，飞出这个巨型石卵，落入无尽深渊。。。
深渊之底，
寒潭边上，丁伶跪坐于地，将陷入昏迷的杨昭的头搁在自己的腿上。
坠落之际，杨昭拼命护住了丁伶，也幸得底部是一个水潭，二人没有殒命当场。
丁伶用手轻柔的抚摸着杨昭的脸庞，眼中满是喜悦、眷恋，以及遗憾和解脱。
“谢谢你，与你相处的这些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
她取出那颗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红果，放入口中细细嚼碎，俯下身子一点点喂入杨昭口中，直到整个果子都被她用这样的方式送入。。。
鲜红的汁液溢出，仿佛流淌的鲜血。
喂完红果后，丁伶依旧轻轻吻着杨昭的嘴唇，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红果入体，一股玄妙的力量开始调和着杨昭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修复着他的伤势，也重新平衡着他体内的混沌之息和灵气。
残余的仙灵之力被完全清理干净，混沌之息也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发生着某种奇妙的变化，分解、重构、等待再次聚集时，又变成了另一种缓和的气息，与灵气交织在一起。
杨昭精通的天衍万法通记录着这一次玄妙的变化，他的灵气不再被封锁，再一次畅快的运转了起来，和混沌之息一起，重新构成了一明一暗的双层循环。
那些黑气的气息已经不能再用混沌之息来描述了，它们不再是原来的样子，或许，它们现在可以用杨昭自己的命名。
浊气。
杨昭的眼皮抽动了几下，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脑海中却牢牢刻印下黑气到混沌之息再到浊气的整个流转过程。
“你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丁伶苍白却甜美的笑脸。
“丁伶。。。太好了，你没事。。。”
听着杨昭的话，丁伶眼角滑落了几滴泪珠，她不知道红果对杨昭到底有没有作用，现在看来，结果是好的。
“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杨昭抬手帮丁伶擦去了泪痕。
“你。。。你能看见了？”
“嗯，我能看见了。”
“太好了，太好了。。。”
丁伶边哭边笑，让杨昭有点手足无措。
他坐起身来，却看见了丁伶那隐藏在祭司服下，腹部的伤口。。。那是先前杨昭被怪物的触手洞穿胸膛时，一同刺伤了杨昭背后的丁伶。
“你受伤了。。。”
丁伶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可腹部的创口已然开始溃烂，她可不是杨昭这样的修士啊！
“红果呢？那个不是能给你们圣女续命吗？”
丁伶还是不说话，只是面带笑意的看着杨昭。
霎那间，杨昭明白了自己的伤为何突然好转了，也明白了自己体内的变化是从何而来。
“你。。。为什么这么傻。。。”
温暖的灵光在杨昭手中亮起，他将灵气封锁着丁伶腹部的伤口，试图为她修复伤势。
可随即，他便愣在了原地。
灵气的反馈清清楚楚的告诉了他，丁伶的身体早已完全被黑气破坏，还能清醒的活着才是一种奇迹。
“杨昭，不用费力了，我自己的状况我最清楚，我快死了。”
丁伶的语气很平静，却让杨昭感到很沉重，他一言不发的捂着丁伶腹部的伤口，源源不断的为她输送着灵气。
“杨昭。。。”
丁伶伸手握住了杨昭的手掌，缓缓说道，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是为溪浦活着，为大家活着。只有遇到你之后，我才感觉到我在为自己活着。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丁伶轻轻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
“等我死后，能不能将我的遗体烧了？我不想变成怪物。”
杨昭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丁伶也没有继续强迫，就当作是杨昭答应她了，随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细细的红晕，
“杨昭，我喜欢你，在我死前，你能吻我一下吗？”
沉默，还是沉默。。。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
杨昭低声回答着，甚至都不敢抬起头去看丁伶的眼睛。
丁伶眼神黯淡了少许，随后却又重新展露了笑容，
“真好，你们一定要幸福的在一起啊。”
两行泪水自杨昭眼角滑落，他颤颤巍巍的收回了捂住伤口的手，丁伶已经死了。。。
突然，杨昭感觉有点后悔，后悔为何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都不愿对她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丁伶死了，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是祝福她喜欢的人能够获得幸福。
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得不到善终！
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