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山顶飘着细雪,周茵茵踩着湿滑的石阶往家跑,手里晃着刚买的年橘枝。金灿灿的果实撞在防盗门上叮当作响,她哈着白气喊:“妈!对联贴歪了!”
周夏夏扶着梯子回头,呢绒围巾滑落肩头:“你爸非说左高三分才吉利。”她说话时呵出的白雾笼着睫毛,衬得眼尾笑纹格外温柔。茵茵仰头看见父亲正用冻红的手指捏着对联角,警用大衣下露出半截居家毛衣——是上周她买错尺寸的那件。
“东南方贴福字。”周寅坤叼着图钉含糊道,抬手时大衣袖口滑落,腕表带下露出一截医用胶布。茵茵眯起眼,那是心脏起搏器的植入创口。
年夜饭的香气从门缝钻出,周夏夏突然晃了下梯子。茵茵箭步冲上扶住母亲,掌心贴上她后腰时愣住——曾经萎缩的肌肉现在绷紧如弦。“我能站稳了。”周夏夏笑着拍开女儿的手,石膏腿迈过门槛时轻快得像在跳格子。
八仙桌上摆着冒热气的盆菜,周寅坤用汤勺偷舀鲍鱼汁,被妻子用筷子敲中手背。“洗手去。”周夏夏瞪他,“上次体检报告还藏在书房第三格?”
茵茵扒着厨房门偷笑,忽然被父亲塞了把剪刀:“杀鱼。” 冰鲜东星斑在案板上弹跳,溅起的水珠落在她警服肩章上。周寅坤站在半步外削萝卜,刀锋每过三秒就往她这边偏一寸。
“我自己会弄!”茵茵按住在血水里打滑的鱼尾。
“去年某人切到手哭鼻子...”
“那是处理炸弹刮的!”
电视里春晚开场音乐响起时,周寅坤正偷喝炖汤,袖口沾了片冬菇。茵茵突然发现他鬓角新染的黑发根部露出银白,像太平山未化的残雪。
“碰杯碰杯!”周夏夏举起椰汁,轮椅空荡荡地摆在角落。三只瓷碗撞出清响,茵茵的碗沿缺了个小口——是她七岁那年被绑架时摔的。
窗外忽然炸开烟花,周寅坤的筷子掉在醋碟里。他弯腰去捡,后颈凸起的脊椎骨像串起的佛珠。茵茵想起解剖课教材上的示意图,第四腰椎的旧伤应该就是那里。
“看这个!”周夏夏忽然打开投影,1997年的缉毒新闻片段在墙面跳跃。年轻的周寅坤抱着婴儿冲出火场,警服后背燃着火苗。茵茵戳着屏幕里自己皱巴巴的脸:“真丑。”
“当时你哭得屋顶都要掀了。”周寅坤用汤勺挡住泛红的眼眶,“吵着要听...”
防盗门突然被砸响,阿杰的喊声混着风雪灌进来:“头儿!码头有克隆体走私船!”
茵茵抓起外套就往玄关冲,脖颈突然被羊毛围巾缠住。周寅坤单手打结的动作还像当年系防弹衣:“我开车。”
“你心脏...”
“死不了。”他已经甩着车钥匙出门,警用皮鞋在雪地踩出深坑。周夏夏追到院门口,往女儿怀里塞了保温桶:“虾饺趁热吃。”
冲锋艇划开维港浓雾时,茵茵从夜视镜里看见父亲苍白的唇色。周寅坤却将暖气调到最大:“抓稳了。”快艇撞上货轮的瞬间,他护住女儿的头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声混着浪涛拍在耳膜。
甲板上的克隆人举起遥控器,周寅坤甩出修好的战术笔。电磁脉冲波在雨夜炸开蓝光时,茵茵看见笔身医用胶布在雨中泛白,像母亲熬汤时撒的盐花。
“撤退!”她拽着父亲跳海,身后货轮在火光中解体。周寅坤的体温透过湿透的毛衣传来,比濒死的克隆人更烫。救生筏上,茵茵用膝盖压住他胸前的急救药:“再乱动我告诉妈!”
黎明刺破云层时,周夏夏的轮椅出现在码头。她扔开毛毯疾走过来,复健鞋在湿滑地面打滑的瞬间,被丈夫女儿同时扶住。三个湿漉漉的人影在晨光中晃了晃,突然笑作一团。
“回家热饺子。”周夏夏拧着周寅坤滴水的耳朵,“你藏书房的那瓶茅台...”
茵茵忽然指着海平面叫起来:“日出!” 维港波光里,1997个许愿灯顺着潮水漂向深海,其中一盏写着“周家岁岁平安”。周寅坤偷偷抹了把脸,将妻女的手叠放在自己掌心。
太平山传来晨钟,惊飞的白鸽掠过反黑博物馆的玻璃穹顶。那里新增的展柜中,缠着医用胶布的战术笔与婴儿银镯并排陈列,说明牌上写着“以爱止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