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田车的引擎盖还带着余温,显然父亲刚检查过车况。
副驾驶座上扔着件旧夹克,领口磨得发白——是母亲当年亲手织的,袖口还留着非典时期药水溅染的淡黄色痕迹。
\"阿茵,把门口的橘子搬进来。\"
周夏夏摇着轮椅出现在玄关,膝头堆着红纸剪到一半的窗花。
茵茵应声去搬竹筐,指尖摸到筐底冰凉的铁盒——是父亲常备的急救包,此刻多了把车用扳手。
厨房飘出焦糖香气,周寅坤正用长筷翻动油锅里的年糕,哼着走调的《迎春花》。
茵茵凑近帮忙摆盘,发现灶台边沿有用花生酱画的箭头,指向后院晾衣绳第三件衬衫。
\"爸,酱油没了。\"
她晃着空瓶。周寅坤头也不回地甩来钥匙:
\"巷口便利店还开着。\"
经过父亲身边时,他忽然伸手捋平她翘起的衣领,指节在肩头重重按了两下——这是幼年时教过的摩尔斯电码,代表\"注意三点钟方向\"。
杂货店的招财猫机械摆着手,茵茵抓起瓶生抽,余光瞥见玻璃门外闪过人影。
老板娘打着哈欠找零时,硬币\"不小心\"掉进装陈皮梅的罐子。
茵茵伸手去捞,摸到罐底粘着的胶卷盒,边缘刻着澳门赌场的莲花纹。
\"姑娘,你爸刚打电话说还要包汤圆粉。\"
老板娘突然开口,手指在柜台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
茵茵心头一跳,这是当年洪门卧底接头的暗号。
她拎起塑料袋笑笑:\"知道啦,要买黑芝麻馅的。\"
回家路上,几个孩童追着烟花跑过巷子。
茵茵借着火光瞥见墙根新划的十字标记,转角处停着辆无牌面包车,副驾车窗缓缓升起半截,露出半张戴着口罩的脸。
\"怎么去这么久?\"
周夏夏接过酱油,轮椅巧妙卡住厨房门口。
茵茵弯腰系鞋带时,母亲的手指在她掌心快速划写\"车库\"二字。
父亲在客厅大声抱怨电视雪花多,背景音里混着新闻播报:\"明日维港升旗仪式将加强安保......\"
周茵茵抱着汤圆粉钻进车库。
老丰田的后备箱垫子下压着张太平山地形图,铅笔标注处还粘着糯米粉。
她掀开备胎盖,里面塞着捆防水油布包裹的枪械零件,最底下压着兄长周夏明的警官证复印件。
\"阿茵!来帮阿妈搓汤圆。\"
父亲的呼唤带着催促。
茵茵抓起两包黑芝麻馅往回跑,在玄关与端着糖水的周寅坤撞个满怀。
滚烫糖水泼在地上,父亲扶住她胳膊的手指微微发颤——这是二十年前雨夜救母亲时留下的旧伤。
\"笨手笨脚。\"
周寅坤笑骂着,蘸糖水在灶台画出简易路线图。
电视突然插播特别新闻:
\"赤柱监狱发生小规模骚乱,现已控制......\"
周夏夏的轮椅轻轻撞了下女儿小腿,茵茵低头,看见母亲在围裙上用面粉撒出\"01:30\"。
年夜饭摆上桌时,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
周寅坤夹了块发菜给妻子:
\"要熬过十二点啊。\"
周夏夏舀着汤圆的手很稳:
\"今年的馅特别甜。\"
茵茵咬破汤圆,滚烫的黑芝麻糊流出来,裹着枚微型定位器。
春晚倒计时响起时,周茵茵借口透气走到院子。
老榕树的气生根在风中摇晃,第三根枝杈上缠着红丝带。
她踮脚解下,丝带内缝的锡箔纸上密布油麻地码头集装箱编号。
\"阿茵,该烧爆竹了。\"
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周寅坤递来线香时,指尖夹着张字条:
\"车库十分钟\"。
烟花腾空的刹那,茵茵看见母亲在窗边举起两个红灯笼——代表东西两侧有埋伏。
回到车库时,周寅坤正在给老丰田换轮胎。
\"后座底下有你要的东西。\"
他弯腰拧螺丝,后颈有道浅白旧痕——是半岛酒店枪战的纪念。
茵茵摸出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何鸿森残余势力的据点照片,最新那张拍摄于四小时前的太平山观景台。
\"小心台阶。\"
周夏夏摇着轮椅出现在门口,递来保温壶:
\"带着姜茶。\"
壶底贴着张透明胶带,上面印着警队今晚的巡逻路线。
茵茵抱住母亲,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艾草香——这是幼时每逢危险时刻母亲会用的香包味道。
引擎发动时,副驾车窗被敲响。
周寅坤从兜里掏出串檀木佛珠扔进来:
\"你妈非让带的。\"
后视镜里,父母并肩站在屋檐下,母亲的红围巾被风吹得像面旗帜。
周茵茵转动佛珠,在第三颗珠子缝里摸到微型通讯器,频道已经调至警用加密波段。
通往太平山的盘山公路寂静无声,车载电台突然自动播放《东方之珠》。
茵茵跟着哼唱副歌时,发现仪表盘缝隙卡着张老照片——1997年7月1日凌晨,父亲抱着襁褓中的自己站在维港码头,身后是缓缓升起的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