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神都,镐京。
龙首原下,天水之畔。
巍峨的城墙仿佛亘古不变的守护神,沉稳而庄严。
穿过城墙,入眼便是连绵无尽的宫殿群落。
时至深秋,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
等太阳初升后,金光照耀下,尽显帝都神圣。
只是在这繁荣昌盛且充满秩序井然的的表象下,身处其中的明眼之人,都能感觉平静下的暗流汹涌。
单说现在,早已没了早年的万族来朝,衣冠拜见圣天子的壮观场面,想想便可而知。
这些神都子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只听闻老人口中讲述,当年的大周朝是何等的雄伟、威严......
大周各地叛乱四起,听说闹得最凶的青州陈氏,已经裂土称王。
今年初夏,二十万禁军北上平乱,还吃了大败仗,归者十不存二。
整个北方的局势,很快便要糜烂,朝廷无奈之下,只好下诏调遣两路边军入关平叛,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对于这个说法,有人兴奋,有人忧愁。
兴奋者,神色振奋。
只觉得百战边军入关,便可以雷霆扫穴之势,剿灭叛军,还朝廷威仪。
些许叛军,只能猖狂一时。
真要惹得朝廷震怒,必然顷刻间化为齑粉,形神俱灭。
忧愁者,嗤之以鼻。
觉得数万边军,加上几十万征召的民夫青状,可能还比不上禁军那些老爷兵,如何能力挽狂澜?
将幽州或者凉州整个边军,二十万精锐悉数调入关内平叛还差不多。
但是想想也不现实,北方几大蛮族实力不弱,一直对大周腹地虎视眈眈,一有机会便会寇边......
再加上连同中州所在的中原大地的数州,从去年开始也是连年大旱。
朝廷收不上足够的税赋不说,还得下拨巨额钱粮用以赈灾,还有南方七州,今年春旱夏涝,几乎也是颗粒无收。
近两年,朝廷税收肯定锐减,危矣!
自认为看透了这世道的聪明人,目光中多是带着愤然和忧虑。
神都内的太平景象,不过是朝堂之上的朱紫之人粉饰的结果,编造一个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来安定人心。
当今陛下老了,久居于甘泉宫多年。
放着象征天子威仪的未央宫不住,却在甘泉宫‘修身养心’。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天子居于北,宰相坐于南,大权旁落,如何能扶大夏之将顷?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逆臣,一群误国的奸污逆贼!”
大街一酒肆之中,几个书生打扮之人正在激烈的争辩着。
其旁边一同样身穿儒衫的同桌闻言,连忙将说话的中年书生推搡一下,示意道:
“文泽兄,慎言呐!”
同桌的另一书生,举起酒杯,将杯中清冽的温酒一饮而尽,反辩道:
“怎么就逆臣呐,别的不说,多少年了,那老迈的昏君,只知道躲在甘泉宫贪图享乐,可曾理过政事,某记得,上一次大朝会,还是五年前吧?”
话毕,又有一人附和道:“就是,要不是宰执领衔政事堂诸多相公撑着,这大周朝...怕是早亡国了,那昏君也早已做了那亡国之君!”
这话一出。
角落里坐着的中年男子饮酒的动作一顿,抬手示意了附近的二三人不可轻举妄动,接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最开始高喊逆臣的那个中年书生,闻言直接站起身来,怒目而视这几人。
“尔等竟然诽谤当今天子!”
后者几人丝毫不让,同样冷目相对。
其中一人好整以暇的将杯中酒饮尽,哈了一口气,享受完刚刚进入神都的幽北烈酒的那股子灼腹感后,道:
“自昏君登基以来,已经快有六十载,可曾有一日振作,可有何让万民爱戴的功勋和伟绩?”
“为天子者,代天牧守黎民,独享天下气运于一身,却整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
“下无一德,利于黎民百姓,上无一功,利于江山社稷,真乃昏君也!”
刚刚争辩的中年书生闻言,顿时哑然。
嘴巴张了张,喉咙却像是被卡住了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旁边一酒桌上一少年书生抢话答道:
“若不是那些逆臣们拉帮结派,把控朝纲,陛下被其掣肘......”
“掣肘...简直是笑话!”
“老皇帝一人享受天下无边气运,无穷伟力与一身,若他能扬无上帝威,口吐宪天,一言九鼎,血洗整个朝堂的魑魅魍魉。”
“某...还真要赞叹他有武德、有血性!”
“可...他不敢,什么都不敢做,只知道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偏安一隅。”
“如此昏君,某何言错之?”
“......”
酒肆内的书生的和市井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说的还都是掉脑袋的大逆不道之言。
虽然大周朝不禁言论,但是也恐惹祸上身,店家暗自心惊,连忙走过来打圆场道:
“各位,慎言,慎言!”
这些话不论是传到皇城司,还是传到其他有司衙门,在座的人都得不着好,他这店家不死也好脱层皮。
被掌柜的一打断,几桌人终于被惊醒,逐渐冷静下来!
真是...怪哉!
心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将心底的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纷纷小心打量了一番四周,重新端起酒杯,谈论起风花雪月!
各自心底嘀咕,今日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脱口而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论,四下张望,对同伴心虚的劝起了酒。
“连绵数日大雨,今日难得天晴,吾等勿谈国事,只谈风花雪月!”
“是及、是及,近日这幽北来的烈酒真是烈啊,某喝了十几年的酒......”
他们不知道的是,众人这段话,却是清晰无误的被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酒肆角落,身穿暗红衮金龙袍的永庆帝,面容威严,神色如常的为自己再次斟满一杯酒,饶有兴趣的品尝着。
其余人对其这边视而不可见,仿佛这几人好似不存在一般!
扑通~
一道沉闷的跪地声响起,接着便是一道略带尖锐的嗓音在永庆帝身后响起:“奴婢死罪,万死...万死!”
“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