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作为汴京最繁盛的酒楼,其背后的东家并不只是一个人。
京中很多有头有脸的宗室勋贵都有注资,这是一座政商结合的大产业。
雷志凌之所以敢在此闹事,不过因为对方是他庶弟,一句家务事便可全部推脱。
雷志凌拳头悬在半空,猩红织金袖口簌簌作响。
周遭纨绔早已退至雕花屏风后。
他看着波斯地毯上散落的碎瓷,弹了弹衣袖,站起身满不在乎地回道:“不过是个前朝破瓷,开个价!”
地上的雷思远没了兄长的钳制,他面色惨白地蜷缩起身子,散开的衣领露出肩膀上的新旧伤疤。
现场女眷们倒抽一口凉气。
樊楼管事自人缝里挤进来时,翡翠扳指正撞得算盘珠噼啪作响:“这可是南唐李后主赏过梅瓶的姊妹器,少说...“
话音未落便被雷志凌掷来的银票拍在脸上。
他将目光对向林知夏,面上扯出个阴鸷笑容,靴底碾过雷思远痉挛的手指。
“我打你了吗!”
“喝!”有人低呼。
地上的雷思远却是颤抖着声音回道:“没有,是我自己摔的。”
“听到了吗!是这废物自己摔的,与我无关!”
雷志凌故意提高声量,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围观者,大摇大摆的离开。
林知夏双手张开,拦住正欲出手的阿昼和云星。
樊楼管事却是凉凉地说道:“大公子,这银票不够......”
雷志凌步子一顿,一抬手吓得那管事连忙抱头求饶。
林知夏上前将雷思远扶起,却从对方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这与他懦弱示人的样子完全不符。
雷思远拒绝林知夏的搀扶,摇摇晃晃地下楼。
“这个雷志凌,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程忌骂骂咧咧地回了包厢。
刘长卿道:“林大人还真是急智,你那话一出,那青瓷就算不是御赐的,没个三五千两,樊楼不会罢休。雷家怕是要大出血了。”
林知夏往楼下看,雷志凌已经签了单子准备离开。
一旁的管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席上,众人聊天的内容全都围绕着雷家。
程忌这厮是家中的幼子,一不念书二不习武,这辈子打定主意做一个富贵闲散人。
各府的八卦,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这雷家家主雷铭,是蔡相门生,有一妻一妾。元配瞿氏只生了雷志凌一个,妾氏杨氏,倒是生了二女一子。
据说,这杨氏本是汴河上一船娘,雷铭对其一见倾心,不顾元配瞿氏反对,将其纳入府。
至此后,夜夜娇宠,杨氏一连生了三胎,而瞿氏自雷志凌后再无生育,传闻雷铭数年不曾踏入元配瞿氏屋门。
在独守空房六七年后,瞿氏被逼疯了,所以雷志凌对生父雷铭,还有杨氏及庶弟庶妹都极其厌恶。”
云星愤愤不平:“就算上一辈有恩怨,那也是亲兄弟,怎么能把人往死里打,你刚刚就不应该拦着我,让我好好教训他一顿。”
林知夏没有回答,以雷思远那般畏惧雷志凌的态度,怕是不会领这个情。
雷志凌若伤了,他会遭到更残酷的报复。
林知夏看向程忌:“雷志凌的外祖是哪家?”
他这般嚣张一定是有所倚仗。
“林大人问到点上了,”程忌朝林知夏眨了眨眼,“他外祖瞿老太爷现在并无官职,但在圣上还是皇子时,曾为其授课,与孔老也是挚友。”
......
雷府。
雷思远被好友邰磊送到家时,已经昏迷不醒,嘴角一直在淌血。
杨姨娘面色大变,赶忙让人去请大夫。
“这是怎么了?”
“我拉着思远去樊楼吃饭,结果碰上了雷志凌......”
邰磊心虚地低下头,看了雷思远一眼。
他的伤较之刚刚在樊楼时,严重的多,刚刚在马车上,雷思远又让自己补了十几拳。
大夫看了之后,说脏器受损有性命之危,他没有把握,让雷家人赶紧请太医来看。
雷铭得到消息,领着太医进府,得知雷思远肋骨都被打断一根,气得直接让人去绑那个逆子回来。
在太医医治的时候,雷铭也将发生在樊楼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的雷志凌已经躲到了外祖家。
他正陪着瞿老太爷下棋,祖孙俩有说有笑。
此时的雷志凌,再无打人时的盛气凌人,只有独属于少年的意气活泼。
雷志凌虽然很讨厌雷府,但他是嫡长子,雷府的一切未来都是他的。
他才不会便宜那个贱人!
他打算在瞿府小住半个月再回去。
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
雷铭踹开瞿府朱门时。
瞿府管家早有准备。
对于雷铭的一番说辞,一概不信。
另一边,林知夏和江成回到府衙,听到雷思远命悬一线,两人当即决定去雷府看看。
雷铭听到开封府的人来了,立即猜到对方是为了庶子而来,正好他也想想问问当时的情况。
雷铭端坐在梨花椅上。
林知夏和江成两人齐声见礼。
“下官开封府江成,见过雷大人。”
“下官开封府林知行,见过雷大人。”
“坐吧。”雷铭眉头紧锁,示意下人奉茶,“多谢你们在樊楼出手相助。”
林知夏道:“下官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不知雷二公子情况如何?”
“还没醒,太医说断了根骨头,情况很凶险,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中午他从樊楼出来时,你们可看出异样?”
“这么严重!”林知夏站了起来,“当时二公子和...你家大公子是最先离开的,下楼时,是有些摇摇晃晃,但神智是清醒的,楼里的人都看到了。”
林知夏说的,跟雷铭打听到的情况一样,他拳头一握,咬着牙道:“这个逆子!!”
刑统—户婚律明确:欧打兄姊者徒二年,欧打弟妹减二等,但嫡长子对庶弟妹有惩戒权,受以尊责卑的原则保护,不算触犯律法。
但若伤残肢体,情节严重,官府就有权介入。
雷志凌此番,已经伤及性命了!
“鉴于职责,我得去看看二公子。”
雷铭不想家事被传的沸沸扬扬,但那逆子打人时,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没理由拦!再者,他也不想护着那个逆子!
林知夏和江成来到后院。
此时雷思远面色苍白,身上扎着数十根银针,竟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