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韫礼缄默了下来,抬眸望向嘴角带着苦涩的女子,她生的金尊玉贵,仪态万千,可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是啊,人终将会被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那就别回头,往前走,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良久无言后,男人终是开了口,声音清润又带着些许安慰,只是这安慰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旁人了。
岑若芙闻言抬眸,第一次认真看向这个男人,他的眼睛向来古井无波,如同以往沉寂的湖水,可你会觉得他看向你的时候似乎总能洞察你心底的想法。
视线相撞的瞬间,裴韫礼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的眼睛生的当真是漂亮,清纯又娇媚,眼底的愁绪更是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与坚韧。
驸马纳妾成为了京城的一桩闲谈趣事,任谁都没想到岑家的女儿竟然会被陛下许给驸马做妾。
岑若芙的婚事定在二月十八,这日宜嫁娶,是两家商量好的黄道吉日。
虽说嫁过去并不是正妻,但岑家为了表示自己对女儿的看重,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足足有八十抬,另有商铺和良田,十分隆重。
而裴家,虽说不是娶妻,但好歹也是陛下的旨意,又加上裴家老夫人的重视,也为是给足了排场,整个府里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不过纳妾,何必那么大排场。”
临安公主端坐在宽大的梨花木椅子上,微微挑着眉看向下首的人,声音里透着一股傲慢与不屑,发间的青鸾步摇随之轻轻晃了晃,慵懒又随性。
裴韫礼面色平淡,闻言也只是略微皱起眉:“陛下的旨意,裴家自然要重视。”
临安公主轻笑一声,嘴边的弧度都带着凉薄的意味,将手中把玩的一把小扇子随手扔在桌案上:“裴韫礼,本宫一点儿都不喜欢你现在的模样。”
男人轻垂下眸子,神色仍旧如常,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裴韫礼自嘲的挽了下唇,成婚三年,他们从来都不能好好说话的说上一句话,她向来都是恶语相向。
李纾宁看着男人沉默下来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儿时的他总是笑眯眯的,笑着喊她阿宁妹妹,有什么东西都会想着她,那样好的光景,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李纾宁狠狠的掐了掐掌心,逼迫自己从旧梦中醒来,端起一旁精致的小茶杯喝了一口,心底那些翻涌着的情绪被压在心底,这才平稳着声音开口:“听下人说,她不住在公主府,而是在裴府?”
裴韫礼闭了闭眼睛,心底无端生出了许多烦躁来,抿着唇回答:“住在裴府,免得扰了公主的清净。”
李纾宁的手一顿,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勾唇嘲讽道:“既如此,那不如你也搬出去。”
话一出口,李纾宁便有些后悔了,抿了抿唇,眼底多了一份愧色,掩饰般的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的男人。
裴韫礼垂下身侧的手蓦然攥紧,抬眸去看那上位坐着矜贵又冷漠的女子,见她脸色平淡,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坠冰窟,心冷的彻底。
多年的坚持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了利剑,无情的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裴韫礼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声音低沉而平静:“微臣遵旨。”
李纾宁身子瞬间僵硬住,不可置信的向男人看去,似乎是不相信这是从裴韫礼的嘴里说出来的,见男人已经转了身向门口而去,有些慌乱的站起身,声音里带着怒气:“你最好永远别回来。”
男人的脚步微微一顿,然而只是一瞬间,便又迈开步子,继续朝着门外走去。只能看到门槛处那片翻飞的衣角,似是被风轻轻拂起,又迅速隐没在门外的光影之中。
李纾宁呆愣的立在原地,看着男人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眼底微微有些湿润。
良久,李纾宁慢慢坐下身子,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冷傲尊贵的模样。
二月十八,岑若芙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她瞧着菱花镜里的女子,头上是华贵又精美的凤冠,就连耳坠子也泛着华美的光彩。
美中不足的便是她身上的嫁衣并非正红色,而是绯色。
岑若芙微微挽了下唇,拿起一个玉质小罐子,轻轻打开盖子,指尖勾起一点口脂,仔细的抹在朱唇上,刹那间,如同烈焰般的口脂在唇上晕染出娇艳的花朵。
岑若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弯唇满意的笑了笑,眼底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凝思。
“姑娘,吉时已到,奴婢扶您出去。”
岑若芙从丫鬟手中接过合欢扇,扇面上绣着鸾凤和鸣的图案,周围镶嵌了一圈宝石和珍珠,扇柄乃是白玉所制,尾部挂着精美繁复的流苏。
岑若芙轻轻抬起手,合欢扇遮住了女子娇美的面容,只听那轻灵又娇柔的声音自合欢扇后传来:“走吧。”
岑夫人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眼睛里满是泪意和不舍,若不是强忍着,只怕早就哭出声了。
岑若芙知晓母亲难受,稍稍移了下扇子,向母亲投去一个安心地眼神,微微弯了弯眸子。
岑夫人见女儿乖巧懂事的模样,心里的酸涩更甚,但今日宾客众多,旁支的人也来了不少,不好让他们看了笑话。
便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望着女儿声音里满是哽咽和颤抖:“吾儿,今日嫁做他人妇,望尔慈爱,谨慎,孝顺公婆,贤良淑德,助夫君立业。”
“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岑若芙听见母亲哽咽的声音,心里也不由得难过起来,强忍着泪已开口道:“今日拜别父母,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喜乐安康,莫为儿忧,待归宁日,再奉羹汤。”
一旁的岑尚书眼里也带着泪意和不舍,可纵有万般不舍,但心中挂念着时辰,便握着夫人的手,目光却落在女儿的身上,哽声道:“去吧。”
岑若芙在丫鬟的搀扶下向父母行了大礼,跪拜父母时,不知为何,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芙儿。”
岑夫人看着女儿慢慢走出家门的身影,忍不住起身追了几步,眼中的泪水再难忍住。
岑尚书见状连忙赶紧上前几步,揽住夫人的肩膀,看着女儿逐渐远去的身影也不由得老泪纵横。
今日没有新郎官,只有岑若芙独自一人完成这繁复的礼仪,待走到门口,裴府来的轿子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轿子倒是华贵隆重,迎亲队伍更是不必说了,无不彰显着裴府对岑家姑娘的重视。
岑若芙坐在轿子里,耳边是庄重的礼乐声,她轻轻放下扇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会,瞧着正中央的图案微微出着神。
裴韫礼,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