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浑身冷汗,整个人都在发抖着,垂在身侧的手都被攥红了,唇色苍白,整个人都沉浸在梦里,悲伤又无助。
“殿下,您醒了。”
一道清灵动听的声音传入耳中,容淮之紧紧的抿着唇,极力忍耐着,不敢去瞧,他怕不是她。
“殿下?”
少女蹙着眉头,手中还捏着帕子,眉眼间很是冷淡,可声音中却带了担忧。
高大伟岸的男人只着了一身洁白的里衣,墨发披散在身后,如同那话本子中的俊俏书生模样,少了冷漠与威严,多了几分病弱感。
男人机械的缓慢偏过头,入眼便是那张漂亮又熟悉的面容,男人再也忍不住,急切的扑进少女的怀里,哽咽道:“阿芙,我怕。”
柳若芙眼眸中沾染了些错愕,这男人何时这般小鸟依人了,不过她还是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背:“殿下不怕,不怕。”
苏如海立在一旁有些尴尬,抿了抿唇,轻巧的退了出去,还是去请太医来瞧瞧吧。
滚烫的眼泪落在颈间,少女的眸子轻轻垂了垂,缩了缩脖子,轻声道:“殿下怎么了?”
鼻尖儿满是少女的馨香,可男人心中的惶恐并未消退,那个梦太真实了,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男人抿着唇没说话,只紧紧的搂住少女,好看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赖在少女的怀里痴迷的瞧着她。
不会的,她怎么会红颜薄命呢,她好好的呢。
她定会长命百岁,一生无虞的。
柳若芙松开手,想要推开男人,声音平淡:“殿下,您压着妾了。”
容淮之眼眶又开始泛酸,他明明就控制了力道,是不会弄疼她的,不过还是依言松开了手。
“殿下,您病了,妾去请太医。”
柳若芙拂了拂袖子,眉眼疏离,起身就准备离开。
容淮之如何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心中懊恼又害怕,连忙拉住少女娇软的手,凤眸里带了难过和讨好:“阿芙陪陪我好吗?”
约莫是生了病,柳若芙瞧着他低声下气的模样,心中有了考量,难道他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而这梦是与她有关的?
不然他不会这么反常,平日里他从来不会这般深情又惶惶不安的看她。
“不好。”
柳若芙毫不留情的拒绝,伸手拂开男人的手,扶着腰转身就朝着外面去。
容淮之见拉不住她,心中委屈又恐慌,手忙脚乱的掀开被子,光着脚就下了榻,站起来的一瞬头晕脑胀的,昏沉的厉害。
男人却顾不得这些,几步追上去,拦腰就抱住了少女,怕伤了她,只虚虚的揽着,声音委屈极了:“别走。”
一袭靛蓝色缠枝牡丹千水裙的女子眉眼间没有一丝波澜,轻撩起眼皮,弯了弯唇角:“放手。”
容淮之头晕目眩,浑身滚烫,少女的脖颈温温软软,贴着很舒服:“不放。”
“我病了,阿芙陪陪我就好了。”
男人话音刚落,苏如海领着几个太医便进来了,刚好撞入了那双莹润的星眸中。
清冷又尊贵的太子殿下竟然这般没脸没皮缠着侧妃,都不禁有些傻眼。
这殿下怎么有两副面孔,对他们就是横眉竖眼,恨不得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容淮之睁眼便瞧见几人大眼对小眼,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歪了歪头,声音里都带着虚弱:“孤浑身都疼的厉害,快来替孤瞧瞧。”
苏如海眼睛在两人转了一圈,立马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面上带着担忧和焦急:“几位大人,请吧。”
容淮之虚弱极了,瞧着少女满是期待的开口:“我走不动,阿芙扶着我。”
柳若芙懒得搭理,他以为旁人在场她就会心软吗?
“苏公公,劳烦你来扶着殿下,我这两日照顾殿下,只觉浑身酸痛。”
苏如海头皮发麻,偷偷觑了一眼虚弱的某人,不敢上前,面露难色:“侧妃主子,这……”
柳若芙才不管这么多,他在她的殿里昏迷了两日,睡她的床榻,她还要装模作样的照顾他,想想就烦躁。
少女一把推开男人,转个身就走了,丝毫不顾及旁人在场。
男人目光炙热的追随着少女的身影,直到完全看不清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望向几人时,眼底满是嫌弃和不耐,自顾自的走回了榻边,坐在榻上忽然发现这不是他的寝殿。
男人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浸润了些许笑意,心情好了不少,望向几人的方向:“滚过来。”
几个太医瞧见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唯唯诺诺的走上前去。
“还用得着孤请你们吗?诊脉。”
“是,是。”
约莫半刻钟,几个太医就全部诊完了脉,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殿下,您操劳过度,又加心中郁结,急火攻心所致昏厥,导致高热,微臣开些方子,殿下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了。”
容淮之冷白的脸颊泛了红意,轻轻撩起了眼皮,漫不经心的看着几人:“孤觉得浑身无力,一动便会疼痛不已。”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殿下的病真有这么严重吗?
苏如海心思一转,心领神会的上前一步:“奴才觉得殿下不宜挪动,芙蓉殿人好地也好,很适合殿下养病。”
跪着的几个太医瞬间明了,他们就说他们的医术没问题吧。
殿下想赖在这里不走,拿他们当借口呢。
“苏公公所言极是,微臣也是这样想的。”
那些个太医很有眼力见儿,忙不迭的点头,眼里满是真诚。
容淮之心满意足的挥挥手,待人退下后,男人自顾的靠在床头,心中不免又想起了那个荒唐的梦。
苏如海立在一旁,瞧着男人正在出神,心中纠结了一番,还是开口道:“殿下,您让奴才去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容淮之眼睫垂了垂,忽而想起那梦里的话,想起少女那般凄苦无助的模样,心像被划开了数道口子一样,疼的厉害。
苏如海见男人的神色,斟酌了片刻才道:“殿下,太医院的王太医曾受过丞相府的恩惠,前些时间太子妃娘娘召见了他,索要过假孕药。”
苏如海顿了顿,闭了闭眼睛,像是豁出去了般:“殿下,太子妃娘娘索要假孕药的时间与孟良娣诊出有孕的时间相近。”
“奴才审问了关雎殿的一个看茶宫女,她说亲眼看见太子妃娘娘身边的方嬷嬷往孟良娣的茶中放了东西。”
容淮之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这番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出神。
良久,男人声音干涩又暗哑:“去解了她的禁足,就说孤错怪她了。”
苏如海错愕的抬头,这人证物证俱在,殿下这是何意?
若解了太子妃娘娘的禁足,那殿下与侧妃之间的关系只会恶化,甚至会出现不可弥补的裂痕。
而显然殿下对侧妃主子是有着很深的感情,万不可能做这些荒唐事的。
“是,奴才遵旨。”
苏如海虽想不明白殿下的用意,但他知道殿下不会去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殿内只有容淮之一人,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内室,明明是温暖的光,可容淮之的心却又阴又冷,冒着寒气。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少女死不瞑目的惨状,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真切,那么让人恐惧。
梦里李柔嘉曾说过的听戏,假孕,陷害都与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阿芙曾说过太子妃邀她去听戏,而恰好那时孟良娣又被诊出有孕,梦里李柔嘉就亲口承认过是她陷害的。
可唯一不同的是,梦里他并未爱上阿芙,可现实中,他又爱上了她。
很多事需要他验证,只有她出来了,他才能顺理成章的除掉她。
柳若芙正躺在偏殿里,想起方才太医说的话,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呵,不宜挪动,那是准备赖在芙蓉殿不走了。
不过他今日的行为太过反常,对她的态度更像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深沉的爱意。
柳若芙蹙着眉,想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那男人露出如此害怕的神色。
屏风处传来响声,柳若芙抬眸望去,本应该不宜挪动的男人却出现在这里。
柳若芙咬咬牙,暗自骂了男人无数遍,就不能消停些,面上却还挣扎着起身想要行礼。
男人瞧见她的动作,慌忙走来按住她,柔声道:“不必多礼。”
柳若芙也不客气,倚在软榻上,目光疏离:“殿下不应该留在这里的。”
容淮之脸色苍白中带着不健康的红,眼下一片青黑,身上难受,心里更难受。
“阿芙,我解了她的禁足。”
柳若芙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脸色白了下来,眸子冷的彻底,反应过来后便开始剧烈挣扎着。
“阿芙,你先冷静,我解了她的禁足是因为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查清楚,不过等一有了证据,我便会还你一个公道,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
柳若芙心底讶异,他往日优柔寡断,今日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时间凝滞着,少女嘴角泛着苦笑,眼底也湿润起来,低声道:“妾还能相信您吗?”
容淮之揽住少女,眼底也有些许湿润,这辈子,他绝不会让她如同梦里那般可怜又悲苦。
他要阿芙明媚,鲜妍又热烈,一如塞北初见时的那般模样。
男人声音虔诚又低沉,如同那庄严肃穆的钟声回荡在静谧的空气中:“能,阿芙相信我,此生绝不负你。”
少女的睫毛颤动着,如同那小扇子般浓密,脸色有些发白,声线颤抖:“可妾不敢再信了,妾只想离殿下越远越好。”
男人浑身僵硬着,不知道作何反应,喉头又干又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妾做了一个冗长又惨烈的梦。”
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容淮之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心扑通扑通想要跳出来一样。
“梦里妾不得殿下喜爱,太子妃陷害妾,您不相信我,梦里的我十六岁便死了,亲人也不得善终。”
少女的声音颤抖又可怜,再不复方才的冷漠与疏离,眉眼间全是害怕与惶恐。
容淮之脸色苍白到可怕,听着少女缓慢而又平淡的叙述,心中涌现出深深的无奈和自责。
“太子妃爱您,不允许您有别的女人,妾不想死的那般惨烈,妾才十六岁。”
“或许只有推开您,妾才能安稳度过此生。”
容淮之怔愣的坐着,浑身发软,一句话也说不了,甚至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柳若芙仰了仰头,努力的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起身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行礼,声音带着哀求和绝望:“妾求殿下此生不再踏足芙蓉殿,妾想活着。”
李柔嘉身份尊贵,容淮之也不能轻易废黜她,可她活着一日,她心就不安。
“妾愿容郎千岁无忧,子嗣绵延,福泽深厚,得偿所愿。”
容淮之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芙蓉殿的,只记得少女悲怆的目光和哽咽的声音。
身体上的疼痛比不上心疼的万分之一,男人浑浑僵僵的,如同行尸走肉般。
他不敢想,她该有多害怕,才能说出这般决绝的话,也不敢想,他们之间又该何去何从。
梦里的事情现实中也发生过,所以她才那么害怕,害怕到只想着推开他,即便是梦,也愿意去相信,那对他是有多失望啊。
昏迷的前一刻,容淮之脑海里只有少女决绝又绝望的模样,那般悲壮又惨烈。
不,不,他是不会放手的。
关雎殿,李柔嘉身形憔悴了不少,可脸上带着惊喜,眼眸弯弯的,可里面是掩盖不了的恨意,他向她低头了。
“禧儿,你瞧,本宫没有败,他还是爱本宫的。”
李柔嘉脸色有些狰狞,这些日子,她受够着像是被监禁一般的日子,日日为那贱人抄经颂佛。
禧儿心底有些害怕,自从主子被禁足后,她总觉得主子变了,变得疯狂,变得让她害怕。
“柳若芙,你抢了本宫的东西,就该死。”
李柔嘉的脸上带着疯狂的恨意,眼眸阴暗:“容淮之,你负了我,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