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玥也是没在意道:“那我还真是个和尚。”
话音刚落便见那瞎算子眨了眨眼,那浑浊的眸子灰黑发肿,似乎是不适,姬玥又问:“你的天机值多少钱?”
瞎算子道:“用不着了。”说着那个瞎算子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老小儿命数已尽,用不着银钱花了。”
收拾的手突然顿了顿,又道:“若是方便的话,可以给我旁边这位三文银钱,托他将我埋在城后山的溪水旁。”
姬玥摸了摸身上,找出两枚大小差不多的银块:“说的倒是叫人生怕,再因为算了我的命途叫你命数尽了,可不是让我后悔踏足至此?”
旁边的算命先生倒也是乐得的接过了两枚银子瞧着盘在姬玥手腕上的佛珠道:“说什么后悔不后悔,因你不因你的。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反倒是你将三文钱提了价钱,叫一捆草席变了棺木,也算是结了善缘。”
瞎算子也是笑。
二人离开,寻了自己的马骑着往苏府便走,雪下的愈发大了起来。
原来那倚靠在墙边勉强躲雪的算子,也起身收拾身前的那一张布,卷了卷放到身后背着的框子中,瞧见旁边的瞎算子没有动静,探探鼻息,已经去了。
算子哼哼戏道:“抢算甚仙缘?因果颇大啊。”费劲的扒拉着,尸体已经僵硬,“你这家伙,坐着死,叫我咋个埋!”
一番埋怨,那瞎算子倒也仰面躺了下去。
马儿踩着雪路也是走的慢。风呼啸着二人的鼻尖也冻红了,进了苏府,有下人来牵马,姬玥与苏文山一人提着许多零嘴,瞧时辰,左妍约莫已经歇下了,到底是要和离,深夜去不合礼矩。
府中也还是稀稀落落挂着白,二人直直进了苏文山的院子,湖面上结了冰,冰上又覆了雪,湖心亭上的灯散出暖光来,通着湖上的游廊上头有盖,里头没落上雪。
屋里正堂换了新绒毯,姬玥随意的坐在环木矮椅上,苏文山手中拿着本政册借着光瞧着,二人时而闲聊两句,瞧着时辰也到了丑时,苏文山打了个哈欠问道:“你说好好的,怎么妩妒公主就被送去和亲了?前些日子还盼着大哥能做个皇家赘婿,这下赘婿梦也落空了。”
姬玥卷了块薄烧饼,内里的酱肉足,确是好吃,没回苏文山。
苏文山又道:“刚辞官没多久,现下又不得不再考,你不如还俗算了。”
姬玥沉下眸子,“不了。了却此间事就回去。除却我,家中不是还有你跟大哥。”
苏文山将书合上,拿起茶品着,思虑了会道:“那便随你。”
清晨,阳光透过半窗洒在屋内,姬玥醒来,见苏文山趴在远处的桌上还在睡着,屋里暖,便未叫醒他,自己起身向外轻脚走去,怀中的房契与铺契还温着,不知怎的心下雀跃。
是将归还二人自由身。
走向那院子,倒是怪,竟未有一个奴仆扫雪的,姬玥心道许是落雪惹得人心懒倦,多睡会也可以理解。麻雀在未秃枝的树上啾啾,胖嘟嘟几只,两条小腿分叉着站,把细枝压弯。
姬玥心情很好,进了那小三进院,一连串的廊、漆红重木细雕刻着,一溜红木做的长廊门窗,彩绘着屋头,落雪也厚实,经过偏院时,姬玥瞧了一眼,过那门时,目光轻轻抚过门上的木雕,每一扇门上都细致刻画着花木图,偏偏这也是困住他与他娘的地方。
好在今日起,无论是他还是他娘,又或是这未见过几面的女子,都各自挣脱一丝约束。
近了屋前,姬玥瞧着门有缝隙,便问道:“你起了?能进去吗?”
未有回应,姬玥又问两遍,推门去寻,还道:“我取了契,你今日便随我去瞧瞧那布庄。”
仍是无人回应,心道难不成是起来了出去了,瞧着院子里雪上有浅浅的脚印。
忽然,姬玥恍惚间瞧着地上有晃动的黑影闪了一瞬,便抬步向着内室走去。
碎了一地的瓷盆,土覆了开的美的白菊,桌子也倒了,姬玥下意识想将摔落在地的花捧起,青衣躬身,颈间戴着的佛珠便断了线,珠子一颗颗的坠地滚动弹跳着,偏头间,瞧着一袭轻纱微微的透过内室的门扬起。
窗或许未关严,被风吹开了?
姬玥也未管那佛珠,向着内室走去。
白绫吊死尸在窗边木桌前。
轻轻随着风缓缓的轻摆着。
姬玥怔在那,瞧着那女子身着一身刚浣洗的新衣裳,脚下踏着新鞋,踢倒的凳子斜躺着,那露出来的颈上满是青紫的痕,额头狰狞的血迹干了,绝美的脸勒的青紫。
恍恍惚惚,这女子与他见过的母亲最后一面相互重合。同样都是一条白布,不过想要个自由身,怎就难到偏偏要这白绫紧束。
姬玥手中还攥着房契铺契,走近了将人解了下来,见桌上砚台压着的一纸和离书,泪迹斑驳。
——说夫妻之缘,前世或为鸳鸯或为怨对,亦或是兄弟姊妹,总归是有缘分,才使得今生相遇。
——本与君无意,可恨此间规!
——我见凡间记事话本,厉鬼多为新嫁娘,原本疑惑娇弱怎成人心惧,今遭欺辱才尽知!
——剥削压迫何时止,泪湿红妆桃花面!
——我恨绵绵不得尽,来生绝不入此间!
——却与君无干,愿君长福寿。
字迹清秀,姬玥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间好像有团浆糊牢牢堵死,一个两个的女子不过想要个自由身,怎就难到偏偏要这白绫紧束。
——土中佛寺静心屋——
姬玥恍惚醒来时,见羡轻鸢不知何时早就醒了,一手攥着白绫一手拿着那封和离书瞧着,正难受的直掉眼泪,见姬玥醒了,便气冲冲的道:“杀那苏吉时,你怎不叫我!”
姬玥才回过神,原来是前世梦一场。
又听羡轻鸢道:“要是早知道,就该当夜便将那小子杀在我院中!”
还未等姬玥答复,屋中出现了一个老和尚的虚影,他问道:“若是受难女不是那渡劫的上神,你还会如此不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