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一旦懦弱的外壳披得太久，欺骗他人的同时，也会欺骗自己。”
“其实父皇并非不相信晚儿和柠儿，而是不相信你自己，你不相信你有能力庇护百姓，庇护你的女儿。”
“两难相权取其轻，你觉得晚儿和柠儿是昭云公主，是你的女儿，你都能牺牲，她们为何不能？”
“可父皇忘了，她们从未享受过公主尊荣，凭什么为昭云牺牲，凭什么为你我的无能牺牲？”
“说到底，软弱和无能都只是自私的借口罢了，父皇，晚儿都能自救，咱们为何不能？”
昭云帝被这一连串的质问气得脸色铁青，可看到云珩眼底的坦荡，扬起来的手又垂了下来，无力坐回去。
“既知道朕和你是一类人，你怎敢替他们出头，就不怕朕牵连你？”
无论是祈敬之和陆准，亦或是他那个女儿，戳他痛处时，看似嚣张，实则分寸把握得极好。
可他这个儿子，今日直捣他心底最肮脏，最阴暗之地，还真是胆大。
云珩上前几步，跪坐在他身旁。
“对于他人来说，您是九五之尊，可在我心中，您不仅是昭云之君，更是爹爹。”
听到爹爹二字时，昭云帝瞬间红了眼眶，明明是个极为寻常的称呼，对别人来说，是家常便饭，可对他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云栖晚刚回宫时，还不懂宫中规矩，也曾唤他爹爹，他心底喜极了这个称呼，不舍得纠正过她，可不到两日，那声爹爹就不见了。
虽然她仍旧甜甜地唤他父皇，可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却像孩子般手足无措，云珩主动握住他的手。
“可若您真的冰冷无情，冷漠自私至极，您便不会对晚儿心软，授意楚安去接他回宫，后来又设计将她送到谢府。”
“若您不想挽回这段父女之情，便不会明里暗里纵着晚儿，也不会为了她当街纵马，您之所以能接受陆国公他们对你的指责，也是因为您心中还有存有改变的念头。”
人无完人，身上的枷锁束缚着他，心底的感情又撕扯着他，所以他总是在犹豫，在反复。
昭云帝心底彷徨，期盼地看向云珩。
“事到如今，你还愿意相信我？”
云珩语气坚决。
“愿意，不仅我愿意，晚儿和陆国公他们也愿意。”
“今日晚儿他们大费周章，将柠儿从信王府换出来，又将此事捅破，便是想给我们父子一个机会。”
当初江清芷去东宫时，他还诧异，为何不让他的人参与救柠儿，而只是让他护送解药后，将云谏父子带回宫中问罪。
如今他才明白，他们无法全盘信任他，他们不愿让云知柠担一丝风险，此事不仅是对他的考验，亦是对父皇的考验。
万幸，这个考验他通过了，是以晚儿才会允许他将此事告知父皇。
“您在这个位置坐得太久，旁人的声音太多，所以您习惯了屏蔽所有人的声音，也包括您自己的声音。”
“趁一切还来得及，您不妨听听您心底真正的声音，听听他的诉求。”
昭云帝茫然地看着前方，找不到支点。
“我心底的声音，我有吗……”
……
半月后，谢府，栖晚阁。
看着正对着自己，远处壶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支箭，再看看云知柠的壶里，满得都快装不下了，谢音希嘟着嘴。
“柠儿，好歹我是你表姐，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她也是要面子的。
云知柠小脸为难地皱成一团。
“表姐，我已经很努力地让着你了。”
她手里的箭都送了大半给谢音希了，奈何谢音希手里的箭好似都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就是不愿钻进壶里。
谢音希不甘心地将手里仅剩的一支箭投出去，毫无意外，那箭真的有它自己的想法，它喜欢自由。
看到落得满地的箭，谢音希只觉得眼前一群乌鸦飞过，她果然是那个最菜的。
唯恐她伤心，云知柠像小兔子般拾起那些掉落的箭，又将那壶拎到谢音希面前。
“表姐，你投吧，这次你肯定投得进了。”
看到她一脸期待的模样，谢音希哭笑不得，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咱们柠儿真贴心。”
坐在一旁陪云栖晚喝茶的祈墨淮看到这一幕，笑道。
“表姐还真是个妙人。”
谢音希看似没心没肺，实则长了一颗玲珑剔透心，云知柠如今最缺的便是被需要，生怕被抛弃，而谢音希看似幼稚的举动，却给足了云知柠安全感。
听到他称呼谢音希表姐，云栖晚眉眼微挑。
“若我没记错，表姐可比小两岁。”
祈墨淮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夫妻一体，我随阿云的称呼，不对吗？”
云栖晚愣住，自将柠儿带回谢府后，担心她不适应，姐妹俩便一直同吃同睡，带她逐步融入谢府，她都忘了，她还有一个拜堂成亲的夫君。
“墨淮，对不起，我……”
借助袖口的遮掩，祈墨淮覆上她的手。
“阿云无须对我感到愧疚，无论何时，只要你回头，我都在。”
他甚至有些庆幸，他们回来的第一日，便将云知柠从信王府带出来，如此这般，阿云便少了许多忧伤的时间。
“墨淮，谢谢你。”
祈墨淮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
“若阿云真想谢我，那等师娘孝期过后，便十里红妆嫁给我，做我的妻，可好？”
云栖晚本想说，她本就是他的妻，可见他丝毫不提天辰山上的一切，含泪点头道。
“好，我等你来娶我。”
她也不愿，她的成婚之日，是师娘的忌日。
两人仅享受片刻的温情，便被亢奋的声音打断。
“耶，表姐真棒。”
寻声望去，就见云知柠正兴奋得绕着谢音希打转，云栖晚失笑。
“外祖父也说，云思衡将柠儿养得很好。”
在信王府那般腌臜之地，还能保持如此心性，可见云思衡在柠儿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祈墨淮将她揽入怀中，纠正道。
“应该说，柠儿本身就很好。”
云思衡的庇护功不可没，可若云知柠不是心性纯良之人，他再怎么庇护也无用。
就如他的阿云一般，她很好，天辰山也将她教养得很好。
看着云知柠脸上纯真的笑容，云栖晚也不自觉受到感染。
“是啊，咱们柠儿本来就很好。”
幸好她们都没有放弃。
“是时候该见见云思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