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
周府。
周瑜夫妻安坐主位,同席用餐。
两侧之席,分坐赵林与孙尚香。
小乔吃用之际,时不时抬头看向如斗鸡般的二人,哭笑不得。
孙尚香口中塞满食物,两腮突出,形似金鱼,目视赵林,眸中含恨。
赵林攥着一根鸡腿,吃的呲牙咧嘴,目视孙尚香,仿若正在撕扯其肉。
二人被训了半日,岂能不怨?
及至散席,周瑜去忙碌军务,小乔去照看孩子。
赵、孙二人同时起身,凑在一起。
赵林曰:“吾好男不跟女斗,汝从哪来回哪去,别在我阿姊家混吃混喝。”
孙尚香言:“这也是我阿姊家,为何你不回你家。”
赵林言道:“这可是你吴侯之妹亲口说的,我这便走,你江东之人需不得拦我!”
孙尚香闻言,呆立一瞬,咬牙道:“你要走就走,我担保无人拦你。”
言罢,转身便走。
赵林心道:“早就不想在你江东待了,不就是只能娶一个么,刘雅就挺好,哼。”
急行出殿,回转小院,找来一块四方布,将衣衫、饰垂、笔墨绢布,短刀匕首,一应礼物,一股脑的包了起来,扛在肩上,便要去拜别阿姊。
岂料,刚出得院门,便见一粉色罗裙女子蹲在墙角,面壁哭泣。
其声嘤嘤,好似娇莺啼晓,婉转幽咽,声声含悲,缕缕带愁,似春日之花忽逢骤雨,娇弱堪怜,泪落簌簌,宛若鲛人泣珠,串串坠地,湿了裙摆,晕了砖石。
蛾眉微蹙,娇容带雨,粉颊之上泪痕斑驳,更添几分楚楚之态,直教人心生疼惜,不忍见其悲戚如此也。
赵林如遭雷击,只觉何人如此可恨,竟惹得少女如此悲泣。
忽恍然大悟:“我真该死啊!”
有心去劝慰,恐失了男儿气概。
若狠心就此离去,又怕那女子悲恸伤心。
呆立良久,赵林口不能言,身不能行,只两眼望向那女子,不知如何行事。
便在此时,那女子忽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瞧,破涕为笑。
只见赵林肩上包裹稍大,竟将束发武冠撞歪,使其发髻散乱。
包裹破损,一根狼毫恰好穿出洞来,在其脸上画出一条黑线。
孙尚香这一笑,赵林也如梦初醒,讷讷言道:“你笑甚。”
孙尚香闻言,笑意顿无,回过头去,埋首膝间,轻声言道:
“你要走便走,别招惹我。”
赵林闻言,叹息一声,抬脚便走。
方行数步,身后忽有脚步快速逼近,赵林只道那刁蛮恶女故态复萌,欲要偷袭于他,连忙转身。
忽被一娇俏窈窕之躯,撞入满怀。
那人分明轻盈似柳絮,却将勇冠三军之将扑倒在地。
佳人忽至,如灵蛇出洞,又如八爪鱼般缠绕而来,身轻若羽,姿柔似水。
其臂似藤蔓,悄然而绕,紧扣林身,娇躯紧贴,几无缝隙。
林本欲挣脱,奈何其柔意绵绵,恰似那绕指之柔丝,虽无刚猛之力,然以温婉之态,使赵林竟失抗拒之意。
气息相闻,发丝相缠,四目相对,情意暗生,其暧昧之韵,恰似春日之薄雾,弥漫而不散,缱绻而悠长,直教人心神荡漾,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也。
眼见二人眼对眼,面贴面,便要唇对唇时,忽有一人轻咳出声,言道:
“咳......柏轩,子敬来访,速来殿中议事。”
二人慌忙起身,一个面红耳赤,手搓裙摆,呼气如兰。
一个左顾右盼,似在寻丢失之物,忽一拍脑门,想起方才听闻的要事。
正抬脚欲走,又转身言道:
“我是江夏使臣,曹军未破,我不能走。”
言罢,似找回男儿气概,往议事殿而行。
“兄长欲要将我许配于你。”
耳边忽传来少女低呼,直令少年脚步迈动之际,左脚绊了右脚,险些一头栽倒。
赵林不敢回头,逃也似的冲进殿中。
那少女见状,掩面轻笑,蹦蹦跳跳,寻小乔军师去也。
“小乔姐姐之计,成也!嘿嘿。”
那少年甫一入殿,便面露喜色,心道:“周郎妙计!果名不虚传!”
“柏轩有何喜事,喜笑颜开?”
赵林连忙收敛,拱手行礼,口称:“子敬先生。”
鲁肃见礼毕,忽目视周瑜。
周瑜不动声色,将案上的湿润粗布递给赵林,自顾自的说道:
“子敬,张昭运来的粮草可完备?”
鲁肃目视赵林,言道:“大都督放心,肃细细查验过,并不纰漏。”
赵林一边以湿麻布擦脸,一边言道:“数目无错,品质可查验过?”
鲁肃言道:“皆是去年秋收之粮,并无以旧充新,以次充好之事。”
周瑜闻言,疑道:“难不成张昭是真心实意助吴侯破曹?”
鲁肃言道:“彼辈虽贪图权势,以利家族,但其亦是我江东之臣,主公既决心抗曹,其鼎力相助,并不奇怪。”
周瑜欲再言,忽见赵林将头伸了过来,便随手为他整理发髻束冠,言道:
“无论如何,吴侯密令已下,我二人需见机行事,削弱世家大族之势。”
鲁肃颔首,言道:“也不可太过,若是激起世家逆反之心,则江东危矣。”
赵林忽言道:“姐夫你轻点......子敬先生,你是忠厚仁德之人,但也是世家子弟,岂能不知豪族手段?
若不设法削其军权,万一世家勾连曹操,到时里应外合,我联军必败。”
鲁肃闻言,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
“大都督,夏口水寨尚需九日方能筑成,诸将部曲皆已齐聚柴桑,如何安置可好?”
周瑜言道:“令诸将各取三十日粮草,沿夏口至赤壁江畔,每二十里下一寨,我自有用处。”
鲁肃闻言,思忖一番,问曰:“大都督,我军兵少,缘何又分兵下寨?如此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
周瑜笑曰:“正是要犯此兵家大忌。”
鲁肃愕然,问曰:“这却是何故?”
赵林以手抚顶,见束冠已正,言道:“大都督此计,乃欲以军令为刀,斩世家之将也。”
周瑜、鲁肃闻言皆奇之,周瑜道:“柏轩知我计策?可试言之。”
赵林笑曰:“姐夫命诸将各自下寨,呈半渡而击之态势,然长江之险要,在其宽阔。
若要半渡而击,需以马步军击敌立足未稳。
曹操百万大军压境,却不进军,乃畏江东军善水战,却不畏与江东军陆战也。
既然分兵下寨是为半渡而击,则失了舟船之利,曹军必然来犯。
曹军既犯,诸将需各率本部迎之,或依险而守,或伺机突袭,皆当竭尽所能,以御强敌。
然诸将之才略、兵力各有参差,交战之时,必有胜负之分。
若有世家之将,或因轻敌,或筹谋不善,致兵败阵溃者,正合用军法惩处,而世家欲辩驳亦无话可说。
曹操大军多为北人,不善水战,即便进犯,亦当以荆州水军为前部,其军久疏操练,便是胜了诸将,亦无能进取。
如此一来,姐夫只需亲率精锐驾数百战船伏于附近,若诸将胜,则趁势掩杀荆州败军,若诸将败,则曹军必遣北军登船渡江,若如此,渡江之曹军皆死于江心矣,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也。”
周、鲁二人听罢,皆夸赞曰:“柏轩谋略过人,大将之才也。”
三人又议若干军务数则,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