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定睛细看，觉得自己老婆言之有理，很快地同意了她的提议。
好在顾百川自小听话懂事，从不惹是生非，成绩也常年蝉联第一，让他们两人省了不少心。老师和邻居也都对他赞不绝口，权衡之下，才决定将他一直留在身边。
顾百川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顾母，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陌生。
自小，他们有什么好东西都只分给了顾怀安一个人。顾百川以为是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先给亲生女儿买，他都贴心地表示理解。
却从来未想过，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真正把自己当成儿子来看。
“就算没有生恩也有养恩，现在你年纪大了，事业也好，也该回报我们两位老人了。”既然话已经说开，顾母也觉得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顾百川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原来，我也只是你们眼中的工具人吗？”
顾母摇了摇头，眼神充满不屑：“听不懂你们年轻人的用词。我们能把你养到十八岁都不错了，好歹也供你读完了书。那么多人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
要不是看你成绩不错，读个大学说不定能够赚得更多，我们也让你初中打工了。
顾母只敢在心里吐槽最真实的想法，活了一辈子早成了人精。
人跟人之间，不就是互相利用的吗？
她理所当然地想。
顾百川突然觉得脖子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让他死活喘不过气来。
自己从小便羡慕其他人的父母能跟儿子亲近，而他们总是忽冷忽热。只有在自己得到嘉奖时才会有个好脸色，所以他没日没夜地努力学习，不敢有一丝懈怠。
只为了能多分一些顾母的宠爱。
原来，这一切都是泡沫，是一场巨大的骗局。自己长期以来的努力反而成了笑话。
顾百川浑浑噩噩地从顾家离开。顾怀安本想跟着追出去，却被顾母一声令下及时喝住。
迷茫的身影在大街上摇摇晃晃，心仿佛被狠狠抽离，苦苦寻觅也找不到自己归家的方向。
他原以为即使和苏念琳分开，两人的小家解体后，自己还能回到顾家。然而现在，顾家也从不属于他的家。
他抬头望了望无尽的天空，觉得老天一直在跟自己开玩笑。
回想起多年来的努力，在学校、在公司都是佼佼者，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完美男神。
如今，彻底没有了亲人。
顾百川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也不愿意回到两人的婚房。那里处处布满了苏念琳的痕迹，只会让他浸泡在过往的甜蜜里，心里愈发疼痛。
就这样走了很久。
突然被一个不明物体狠狠地绊了一跤。
他才从神游中抽离，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
“哎~哎~”苍老又疲惫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吸引了顾百川的注意力。
他扭头定睛一看，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正躺在地上，用手揉着自己的膝盖，不停地哀嚎。
想必那处便是刚才自己不小心绊倒的地方。
顾百川被吓得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扶起坐直，关心道：“老爷子，您还好吧？摔到哪里了？”
只见那老人衣衫褴褛，袖口早被洗得发白，面前和裤腿打了好几个补丁。即使是如今这样冷的天气，也仅仅穿了一个薄棉袄。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看起来家庭条件就不怎么样，顾百川见此心生愧疚，生怕自己又把人家哪里撞坏，让老人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面前老人并不回答自己的话，只是继续旁若无人地叫着。
顾百川心里一紧，更加担心。他仔细将老人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发现只是掌心有些擦破了皮，上面粘上了一些沙土。
又从兜中掏住湿巾来为他一一擦拭。没有看到更多的皮外伤，他有了不好的猜想。
都说老人身体脆弱，不会是伤到内部了吧。
“老爷子，能听见我说话吗？我带您去医院里做个详细的检查吧。”说罢，就将老人的胳膊抬起，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准备帮他起身。
然后老人此时却像浑身打了鸡血一般，一把将他推开，力气大到让他自己也踉跄了几步，回头惊讶地望着老人。
“我身体好着呢，不需要你带我去医院。”老人恢复了精神，趾高气扬地说，“刚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正好走累了，就在地上多躺了一会。谁知道你就这么没眼力见地撞上来了。”
“不过，我还要急着去找孙子呢。今天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计较了。”
说罢，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就要走。
顾百川见这老人言行古怪，怎么也不放心，生怕他精神不正常或者真的摔到了哪里。
就这样默默地跟着他走了下去。老人发现他紧随身后，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两人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从远处看，走路姿势竟然还有些相像。
顾百川越走心里越觉得奇怪，这老人嘴上说起来是找孙子，实际上更像是在街上瞎溜达。
一会走进男装店看看，这摸一摸，那瞅一瞅，满是皱纹的手上甚至还有些污渍，让店员看得直皱眉头。更有的店员在门口看见他简陋的着装就将其婉拒在外。
一个转身又直奔奶茶店，熟练地对店员说出“全糖珍珠奶茶加芋圆”，又理直气壮地扭头喊顾百川买单。
顾百川觉得匪夷所思，据他一路上的观察，老人的行为举止怎么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人。
一路上进的店面全部都价值不菲，就连买奶茶挑的也是整条街上最贵的，熟悉的流程一看就是经常光顾。走路也不像普通老人那样蹒跚，虽然刻意控制住了自己的步伐，但也难掩意气风发。
跟自己说话总是略带一些命令的意味，平民百姓做不到老人这样，让他不由得产生好奇。
“老爷子，您孙子今年多大？长什么样子？说不定我也能帮你找找。”
顾百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做回帮忙的热心市民。
他不想回去一个人呆在冷清的家里，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痛苦。不如跟陌生人待在一起，起码不会让他不断想起与苏念琳的过去。
“我的孙子啊……算来跟你这个小伙子年纪应该差不多了。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这个小兔崽子还尿了我一身呢。”
一提起孙子，老人高傲的脸上难免显露出柔和光来，浑身散发出了和蔼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