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舟沉默了。
例行检查？
怎么可能只是例行检查那么简单！
解说员耳朵尖，闻言笑道：“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有什么心理检查。”
他自来熟地拍拍沈无舟的肩膀。
“有一说一，从那么危险的游戏里出来，的确应该先做个检查的。”
薯角抓抓头发，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景象，打趣了一句。
“那感情好啊，检查出问题的话，是不是还得给我们精神损失费啊？”
除了两名工作人员和沈无舟，车上所有人都笑了。
薯角坐在最后排，正好就在两个工作人员的中间。
见两“人”没有反应，他不满地撇撇嘴巴，一左一右各拐一下。
“哎，问你们话呢。什么态度，到底有精神损失费没啊？”
沈无舟坐在第二排。
听到动静，他下意识地向后看。
【幻视】之下，两个伪人蜷缩在身体里的长舌有些饥渴地蠕动着。
空荡荡的胃囊里，芯片上蓝光流转，似乎等不及地要摄入血肉！
伪人的眼球转了转。
然后，其中一个用标准刻板的腔调说道：“当然有。您的心理问题越严重，我们给的就越多。”
沈无舟记下了。
建邺脑科医院，他很熟。
在走精神病确诊流程这块儿，也很有经验。
病患进去，要先填写一些表格。
然后，医生会根据表格的填写情况来判断病患的病情。
表格的答案，是可以人为操控的。
如果一个人刻意填上那些看起来很不健康的选项，也同样有可能被确诊！
如果代入这一点去看伪人说的话——
“心理问题越严重，给的越多”，这明显就是一句诱导。
诱导他们，做检查的时候选择那些一看就不健康的选项，加重自己的病情！
沈无舟垂下眼睛。
伪人会这么说的原因显而易见。
很有可能，玩家的病情越严重，它们吃掉玩家就越方便。
后排座位上，薯角满不在乎地嘿嘿笑着。
“看你们这话说的！”他往前从座位的空隙间探过身，又一左一右拍了沈无舟和K的肩膀。
“哎，兄弟们，x公司确实给我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我真的我被这么一创，高低得是个精神分裂。”
K点点头：“我也是，我觉得自己重度抑郁了，想死。”
沈无舟没有说话，握紧了被藏在袖子里的手枪。
他不是不想提醒。
两个伪人还在后排虎视眈眈，要提醒，也不是现在。
而且，大部分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更何况，这次有x公司和官方指令做背书，其他人也看不见沈无舟能看见的东西。
在认知完全不同的情况下，想要劝，太难了。
“解说员也去检查一下吧。”另一只伪人说道。
它的声音很刻意，但沈无舟听出了里面隐含的窃喜。
“解说员虽然没有进入游戏，但是全程解说，也是很受刺激的。”
沈无舟再次回了一下头。
【幻视】没有消失，半透明的服装下，它的喉头可疑地耸动着。
前排的解说员已然欣喜地转过头来。
“我？”他问，“我去做检查，x公司给报销？给赔偿？”
还有这种馅饼？
解说员迫不及待地向两个工作人员求证。
“果真吗？没开玩笑？”
下一秒，后排那个看上去很严肃的工作人员推开中间的薯角，挤进他的视线。
那名工作人员很重地点点头，动作幅度大到脖子好像断了。
解说员突然感觉这一幕有点说不上来的诡异。
然而，工作人员笃定的口吻让他放下心来。
“没开玩笑。”工作人员认真地说，“x公司很感激你的付出。会给赔偿的。”
“我靠！”解说员惊喜地感叹，“这太可以了！”
“什么太可以了？”薯角说，“兄弟，这就是你该的。”
沈无舟保持缄默，扭头看着窗外。
他们的车正穿过他熟悉的一个路口。
破败的灰色楼宇里亮着灯光，透过墙壁的缺口，沈无舟可以看到人们在破烂的沙发上惬意地坐着，或者是在简陋的货架边挑选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物品。
车子悄无声息地直行，很快，“建邺脑科医院”的白色灯牌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在沈无舟看来缺失破损的灯牌，却让他身边的K感慨一句。
“嚯！还怪高级的。我们今晚就检查？会不会太赶了点？”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而几人饥肠辘辘，这一整天，他们在游戏内都没吃过东西。
薯角想要挥手叫停。
“先找个地方垫吧垫吧呗？司机师傅，先别停车。”
然而，一名工作人员很用力地抓住了他。
“医院里有吃的。”它说，“还给你们安排了住的地方！”
“要死了你，那么用力干嘛？！”薯角骂了一句。
听说有吃有住，他到底是没有多闹，挣开工作人员的手就下了车。
一名工作人员姿势别扭地从座位的空隙间挤出来，拍了拍司机老段。
“你也一起来吧。”
这一次，它声音的窃喜快要挡不住了。
“你也辛苦。一起来，大家一起吃点。顺便，你也做个免费的心理测试吧——公司都报销的。”
“那感情好！我女儿最近好像有点问题，正好，我用她的症状填一个。”
老段没有怀疑，乐呵呵地答应了。
他平时工作忙，很多时候只能通过手机和家人聊天。
女儿还在上初中，根据妻子和老师的反馈，孩子的情绪出了点问题。
这正好是个机会。他填一部分女儿的症状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如果体验不错，周末就带她来再看看医生。
K跟着沈无舟跳下车，看着老段熟练地将车停进医院的空车位，感叹了一句。
“没想到啊。”他说，“x公司居然这么有良心？”
路灯昏黄的光下，老段笑容满脸地走到他们身边。
工作人员赶着他们向门诊大厅走，再次以刻板的语调嘱咐。
“进入大厅以后，我们会再次开启直播。”
其中一只伪人向他们展示一只小巧的无人机，可以满足自动拍摄需求。
“记住，这一次，直播的是花絮放送。”
工作人员一板一眼地说。
“无论如何，你们都要让观众感觉到轻松和愉悦，要和之前血腥、暴力、可怕的游戏风格截然相反。”
“不然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