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宁手里捧着两份旨意，表情凝重，抬头看着父亲说道。
“父亲，范里确实是史册里记载的名将，但你别忘了这位名将身上除了骁勇善战、忠心报国的名声，还有什么？”
宋博城闻言回想了一下，旁边的宋夫人却反应极快，脸色已经白了。
“范里……宁宁，你的意思是……鸟、鸟尽弓藏？”
宋清宁眼神一暗，低头看着手中的两份旨意，抬头咬牙道。
“父亲母亲，我们有麻烦了！”
……
方公公姿态优雅，又不失贵气地离开了将军府的大门。
仪仗早已等在外面，方连目不斜视地走下台阶。
一个穿着太监服的年轻人似乎早已候着，瞧见方连便立刻上前迎接，口中恭敬地称呼“干爹”。
这年轻人面白无须，身材瘦长，长相还有几分秀气。
正是方连的干儿子之一——黄芩。
他为人机灵敏锐，在方连的提拔下，成了司礼监的随堂太监之一。
方连轻哼一声，十分熟稔地伸出手。
黄芩连忙上前扶着自家干爹，恭恭敬敬地将人引到前面的轿子旁。
方连扶着黄芩的手，正要上轿子时，突然听黄芩问道。
“干爹在里面怎么待了这么久？莫不是跟宋将军是故交在叙旧吗？”
方连动作一顿，抬起的脚缓缓收了回来，双脚稳稳站在地上。
他侧过头，看着黄芩微垂的脸，眼底幽深，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黄芩似乎察觉到了干爹语气中的一丝怒气，腰又弯了几分，笑容透着讨好。
“干爹做事自有一番道理，哪里是儿子能看透的？儿子就是好奇，所以问上一问。”
说完，他还抬起右手在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小心翼翼地问道。
“儿子是不是多嘴了？”
方连面色不改，只是抬手摸了摸黄芩的脑袋，动作十分慈爱，但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冰冷。
“我的一言一行传达的都是皇上的意思，你看不透，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当皇上的左膀右臂，实在不明白，那就想想皇上今日下这道圣旨是什么意思？”
方连说完，顿了顿，给黄芩思考的时间。
黄芩眼珠子一转，干笑一声。
“干爹，儿子愚钝，实在想不明白，要不干爹给儿子解惑？”
方连收回手，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冷冷瞥了黄芩一眼。
“学着点！皇上这道圣旨是什么意思？就是要让朝臣百姓们都知道，皇上看重将军府，看重功臣。”
“我方连三生有幸能在皇上跟前伺候，出门行走代表的自然是皇上的脸面跟态度，我单独留下跟宋家人说几句，提几话，宋家人自然会对皇上感恩戴德。”
“外人也知道皇上对将军府的看重到底有多深，我的一言一行都是遵循皇上的意思在做，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黄芩额角渗出一滴汗，腰又弯了几分，连说不敢。
方连面色依旧冷沉：“不会就学着点！少说话，多动脑子！平日里夸你聪明，就越要夹着尾巴做人，而不是尾巴翘上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黄芩一时间不敢吭声。
方连再次冷哼一声，也没再搭理他，自顾自地掀起衣袍，弯腰进了轿子。
直到轿帘落下，黄芩的眼神才微微闪了闪，随即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看了一眼轿子，开口道：“起轿！回宫——”
而此时，坐在轿子里的方连透过晃荡的轿帘，看着跟在轿子旁的黄芩，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丞相府，颜永业书房。
颜永业放下茶盏，在管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管家拱了拱手，便立刻出去了。
管家前脚刚走，后脚一道人影便出现在书房的地面上。
一只穿着官靴的脚迈过书房的门槛，紧接着，身着绯色二品官服的年轻男子进了书房。
正是颜丞相大儿子颜有德。
“父亲，你找我？”
颜有德进了书房，直接对着颜永业拱了拱手。
颜永业坐在主位上，姿态闲适，只是身上的气势比颜有德更加深沉几分。
他盯着颜有德看了好一会儿，沉默着没开口。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区别只在于一个微微有些急促，另一个则是平缓闲适。
随着沉默时间越来越长，颜永业的脸色也越来越冷。
而颜有德依旧弯着腰拱着手，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似的，如一尊雕塑站在原地。
最后，到底是颜永业先败下阵来，冷哼一声，话语带着斥责：“你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颜有德终于有了动作，身体微微前倾，没有抬眼去看颜永业的脸，而是垂眸盯着地面，低声回答。
“儿子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
砰的一声，颜永业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道：“你还装傻！当着二皇子跟六皇子的面对皇上表忠心，一副上赶着的狗腿子样，你想干什么？”
“嫌今日让二皇子看的笑话不够多，又故意再送上一些是吗？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拉上户部尚书这个位置的！做人不能三心二意！”
颜永业已经点得很明显了，但颜有德却微微勾唇，严肃的脸上满是嘲讽。
他终于抬起黑眸，盯着颜永业。
相较于盛怒中的颜永业，颜有德看起来不急不躁，仿佛颜永业指责的不是他一样。
他缓缓说道：“父亲糊涂了，儿子如今的位置，自然是经过吏部的层层选拔，最后又得到皇上的首肯，这才做上的。”
“再说句大言不惭的，儿子能当上户部尚书，官拜二品，那也是因为儿子自己够聪明又够努力。”
“否则，我大周二品大官，哪里轮得上儿子来当？怎么，难道父亲觉得不是？”
颜永业直接噎住，面色愈发难看，腮帮子有些发紧，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颜有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对于这个问题，颜有德笑而不语。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颜永业的火气愈发大了。
而颜有德的不回应，又让颜永业感觉一拳砸在棉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