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黄沙茶寮
才九月不到的光景，关外的天已经起了凉意。
方秋鸿在茫茫无人的荒漠里又走了一日，说是茫茫无人也不尽然。
方秋鸿昨日才挑了个十余人的马匪窝，夜里还斩了几头不长眼的沙漠狼。
马已经留在了城里，云城再往北走，一路黄沙，骑马就不合适了。
残阳坠入沙海时，方秋鸿看见了那座茶摊。
三张掉漆的柏木桌浸在血色余晖里，煮茶老汉的身上晒成了与那铜壶一样的金黄色。
三张桌子此时有两张已有人坐，一张桌前坐着一名精壮男子，入了凉的时节却仍只是一件薄汗衫，一道剑痕从额间划到左下颚，另一人是个白裙女子，三十来岁，正在若有似无地盯着这边。
除了煮茶老汉之外，算上方秋鸿，居然都是汉人装扮，这在关外可是十足的少见。
方秋鸿将马拴好，信步迈入了茶寮。
“老伯，来碗茶。”
方秋鸿话音刚落，却听那女子也开口喊了声:“给我也上一碗茶。”
“好嘞。”
老汉应了一声便去了。
方秋鸿看了眼女子，径直走向最后一张无人的桌子。
不一会，老汉提着茶壶来到方秋鸿桌前，开口说道:“少侠慢用，关外黄芽茶，一壶二十文。”
二十文一壶茶，不算便宜，不过身处莽莽沙海中，也还算是公道。
方秋鸿摸出二十文银子，搁到桌子上，老汉笑呵呵收入怀里。
“老伯，敢问葬龙滩还有多远？”
方秋鸿倒出一杯茶水，问了一句。
“不远啦，东北方位，走路半日可到，四日后的英雄擂，赶得上，不急。”
老汉将面前的桌子擦了擦，回答说道。
不一会，他又走到白裙女子面前，将另一壶茶放到桌上，笑着开口。
“关外黄芽，一壶二两银子。”
方秋鸿端茶的手腕停在半空，心中暗道不妙。
那女子眉头一拧，却也不见有多恼怒。
“我说老汉，这茶，与他那壶可有区别？”
女子指着方秋鸿这边说道。
“都是关外黄芽，自然一样。”
老汉依然笑呵呵答道。
“那我这壶茶可是加了什么名贵草药吗？”
女子又问道。
“也不曾。”
“那为何收他二十文，收我却二两银子？莫不是看我一个弱女子好欺负么？”
女子不慌不忙，倒出了一杯茶，也不喝下，只盯着茶碗左右翻看。
这时，在一边的那精壮男子开了口。
“弱女子？”那精壮男子一拍桌子，继续说道:“能来到关外的，可没有什么弱女子。”
“司姑娘当真好雅兴，杀了我‘荒芜’三十七名好手，还有闲情在此品茶，但姑娘有所不知，关外的茶，得站着喝才好。”
女子正是早就到了关外的司杳音。
方秋鸿循声望去，只见茶寮外黄沙里立着个青衫文士，双眼死死盯着司杳音，手中折扇轻摇不止，举止轻浮。
司杳音被盯得有些不悦，开口问道:“为何？”
“因为坐着的都死了。”
文士“啪”一声收起折扇，叹息一声，又开口说道:“司姑娘生得如此好看，今日倒要死在这漫天黄沙里，真是可惜呢。”
“那你还是莫要看了，免得等会看不到了，确实可惜。”
文士哈哈大笑几声，开口道:“司姑娘风情万种，若是不多看两眼，倒显得在下不解风情了。”
司杳音左右瞧了瞧，见那茶寮老汉与精壮男子都已围了上来，却也是丝毫不惧，只见她神色一冷。
“今日过后，正好凑齐四十。”
青衫文士折扇陡展，数枚透骨钉破空而来。
司杳音广袖翻卷，流云袖卷起茶桌挡在身前，木屑纷飞间已抽出腰间离魂双刺。
那精壮汉子暴喝一声，双掌拍碎茶案，两片木板裹挟劲风劈向女子下盘。
煮茶老汉佝偻身形突然暴涨，铜壶中沸水化作九道银蛇直扑司杳音面门。
却见司杳音足底生花，离魂双刺急抖，竟将水蛇尽数击碎。
“好一个追魂仙子！”青衫文士折扇点向司杳音肩井穴，近身之时扇骨间忽现三寸短刃，直取女子咽喉。
司杳音仰身避过，左手挥出一招“倒刺峨眉”，劲风拂过文士胸前，竟将其外衫生生拂碎。
“这位公子是不是有些唐突了？方一见面就要脱了衣服？”
文士闻言羞怒，折扇一摇，神色阴沉不定。
精壮汉子趁机欺近，双掌泛起青黑色，看上去含有剧毒。
煮茶老汉突然掷出铜壶，滚烫铁器呼啸着又砸向司杳音。
司杳音双刺直竖，如灵蛇缠柱，一招将精壮汉子逼退，再旋身在壶身连挑九下，竟用巧劲将其又稳稳送到方秋鸿桌上。
青衫文士见状长啸，折扇中射出七枚狼牙镖，镖尾系着浸毒银丝结成天罗地网。
“方少侠也是为了‘荒芜’而来，难不成在那里眼看着他们围攻我中原武林？”
司杳音分明还留有余力，嘴中却朝着方秋鸿说道。
方秋鸿站起身，心中着实烦闷，此次出谷以来，自己总是被迫出手，也不知是冲了哪门子的丧神？
只见司杳音双刺舞成银轮，向毒丝扫去，毒丝受阻，反将狼牙镖绞作一团跌落沙地。
煮茶老汉突然双掌拍地，黄沙暴起凝成一道沙柱，犹如黄龙卷地。
方秋鸿轻叹一声，剑指中宫，朴实无华的一记直刺却令老汉避无可避。
青衫文士折扇急旋，两道寒光分袭二人要害。
司杳音飞入半空，双刺脱手而出，穿透扇面直逼文士眉心。
方秋鸿剑势突变，剑脊贴着精壮汉子毒掌滑过，只见一溜血光飞起，精壮男子一个翻身跳到一边。
离魂双刺划过文士脖颈，却只削下半片衣领，司杳音一个翻身到了文士背后，接过双刺。
老汉见同行有难，顺手掀起身边桌子，带了狂风，势大力沉地砸了过来。
方秋鸿长剑一横，剑气将木桌凌空斩断，一时间木屑卷起黄沙四处炸裂开来。
黄沙散尽，方秋鸿一剑长指，从空中飞来，并不给他三人喘息的机会。
“方少侠剑法了得，怪不得如此逗女子欢喜。”
司杳音在一边赞赏一声，笑吟吟开口说道。
煮茶老汉突然喷出毒烟，拽着同伙暴退三丈：“想不到追魂仙子带的帮手手段如此了得，若是有胆，四日后的葬龙滩上自有白虎堂主候教！”
精壮汉子双掌一挥，漫天黄沙飓风般扫来，茶寮瞬间被沙尘笼罩。
待沙尘散尽，三人早已遁去无踪。
方秋鸿收剑入鞘，目光扫过司杳音。
“煞渊追魂仙子司杳音？”
司杳音抿嘴一笑，答道:“正是，想不到方少侠居然认得我。”
“余犰曾提到过，却不知你来这里作何，可是要去葬龙滩英雄擂？”方秋鸿问道。
司杳音摇摇头，轻轻开口道:“荒芜前些日子曾暗算于我，此行只是找他们算个账，怎么，方少侠有意去那英雄擂出个风头？”
方秋鸿叹了口气，道:“荒芜也曾杀我藏剑谷门人，我只是奉师命查探到此。”
司杳音眉头一挑，道:“哦？难不成传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