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店窗口眺望出去,夜色如织,霓虹斑斓。
叶嘉言收回目光,拍了拍周懿行揽在她腰上的手:“收行李啦。”
“好,我再确认下机票。”
京沪高铁,最快五个多小时便可互通,叶嘉言打算返程坐高铁。
行李箱里东西不多,叶嘉言很快就整理完毕,还翻出一本缎面的笔记本。
笔记本是第一个客户送她的,她一直珍而重之,但不知作何用,最近才写了几页。
“在看什么?车票没问题,我确认了。”
周懿行走过来,弓着身。
叶嘉言翻到扉页,行书体的“烟云过眼”四字,跃然眼前。
他轻轻念出来,问她:“这是什么?”
“以前客户送我的本子,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不如弄成一本札记,记下拍场台前幕后的故事。”
闻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轻声问:“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叶嘉言笑,“大数据时代什么都是透明的,我不给你看,你也能查到啊。”
周懿行故意把嘴一扁:“意思是,别人也可以看啰?”
“那可不行,”她冲他眨眨眼,“除了案例,还有我的一些心得体会,这可不能给外人看。”
“嗯,原来我是自己人。”
“那可不!”
说笑间,周懿行缓缓翻开笔记本。
内页不知用了什么纸张,摩挲着很有质感,还带着一点珠光。
目前只写了四十来页,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她从业以来的所见所得。
但字迹丝毫不乱,工整又秀气。
“你看看第一个。”
周懿行点头。
原来,叶嘉言主槌拍出的第一件艺术品,是一件项元汴碑刻手砚。
她在条目下写了一些鉴定技巧,其中划重点符号的,是“触”那一条。
“好砚如婴儿肌肤。触摸砚台,尤为重要。沾上水,左手持砚,右手拇指作磨砚之态。其间,需细察砚台对手指的引力,以及边缘对手指的摩擦力……”
周懿行点评道:“很长知识,感觉我也会了。”
翻到下一页,鉴定技巧已梳理完毕,其后缀着叶嘉言的一段感悟:艺术品市场如泥沙俱下,得失荣枯变幻难测。在这里头,有人泰然自若,游目骋怀……”
叶嘉言解释道:“这个客户,资产可观,但他只从艺术品经纪人那里收购文房四宝,尤爱砚台。我也是听说他有这个雅好,才去和他接触的。”
她捂着嘴,咯咯娇笑:“他本来不愿进拍场的,愣是被我说动了。”
“厉害啊,嘉言!”周懿行给她竖起大拇指,“你为什么说他‘泰然自若,游目骋怀’呢?”
“因为,他心态很好,自从成为拍场的常客,他没少参与竞拍。对于喜欢的拍品,一路高歌猛进,之后不管涨跌都从不出让。”
叶嘉言盘算了一下:“如果出让那些收藏,翻个几倍是没问题的。”
“这种藏家很少见。”周懿行顿觉,“看来,他只想赏物舒怀,不计得失。”
“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嗯?”
“你不是藏了很多矿石吗?”
“哈哈,矿石不值钱,我就自己把玩一下。”
周懿行又翻了几页,顿生熟悉之感。
“这说的是,韩守正老师吧?”
眸光落在“有人一时沉寂,幸逢伯乐”几字上。
“是啊,我可是韩老师的伯乐。”她昂起头,半是骄傲半是玩笑。
“必须是,”周懿行轻拧她小脸蛋,“韩老师现在可不愁生意,跟以前比天差地别,你不是伯乐谁是伯乐?”
正说时,叶嘉言的手机响了。
“快!快去当伯乐——”他开起玩笑来。
叶嘉言佯作生气,但在接起电话的片刻,眉目都鲜亮了起来:“辛老师!”
周懿行目不转睛看着她。
辛老师?辛喆吗?
来不及细想,说巧不巧,他的电话铃声也响起来。
挂了电话,叶嘉言说:“辛老师明天要去参加慈善晚宴,届时有拍卖公司会带来拍品。辛喆想请我一起去观摩。”
“他是想竞拍?”
“这我不确定,不过有个懂行的人在身边,会好得多。”
“这倒是。”周懿行不无惋惜之意,“可惜我有事,不然我要厚颜跟着去见世面。”
原来,电话是俞夏明老师打来的。
他说,因为旗袍周的影响力上升,有一个北京的客户想要入股。周懿行须得出面与之商谈。
“入股啊?好事儿!”叶嘉言想起刚来那晚发生的事,转而问,“那个要撤资的合作伙伴,撤了就撤了吧。”
周懿行一怔:“嗯?”
“那天晚上,你不是很生气吗?说有一个合作伙伴要撤资。”
“哦,对!”周懿行面色一凝,“想起来了,问题不大。”
她微微一讶:“你什么表情?这么大的事都能忘?”
“因为……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周懿行故作轻松,给手机解锁,“改签高铁票?”
“好吧,反正还在假期。要不,改三天后吧?有事儿的话就谈事儿,没事儿的话,我们就再逛逛老北京?”
“好,听你的。”
改签完高铁票后,周懿行同时伸了个懒腰。
二人相视一笑。
叶嘉言阖上笔记本,说:“懿行,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我觉得,我做的事很有意义。”
说话时,她眼里满是热忱,他也为之所动,动容道:“是,好好做下去。”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她一眼,眼里涌出一点热意。
俯下身来,他突然贴她耳边,喉间滚出一串气泡音。
“要不然,我们也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呸!”她脸一红。
“不行吗?”
“想得美!”
“又不用早起了,哎,求求你了——”
这死乞白赖的模样!
叶嘉言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先去买东西。我不喜欢酒店里这个牌子。”
周懿行“哦”了一声,作俯首听命状:“臣遵旨!”
他一路小跑出了门,抛下“等我”两个字。
叶嘉言抿嘴一笑,目光堪堪落在他手机上。
呃……
不过,她素知周懿行有带现金的习惯,便静静等下去。
刚烧了壶开水,周懿行的电话响了。
叶嘉言没接,但等到响第二遍,她还是勉强接起来了。
电话备注是“舅舅”。
听到叶嘉言的声音,对方似乎并不意外,劈头便问:“周懿行呢?”
“他有事在忙,电话扔家里了。要不,您改天找他吧?”
心知周懿行不喜欢那个舅舅,叶嘉言绝不多事。
“好吧。”对方很快挂了电话。
叶嘉言呼出一口气,给只有一格电的手机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