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间错华筵启,喜新春新岁。
世俗世界欢庆春节,喜气洋洋拜年吃席忙的很。
道士供奉三清,所以心理上没有什么人情世故。
观主最后也没顾上这些人间烟火的影响。哪怕有再多人因为刘继中慕名而来三清观呢!这也不是道祖的功劳。
道祖虽然怜悯众生,却也说了“致虚极,守静笃”,没这种心境怎能做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观主也想“和其光,同其尘”。可惜好好的三清殿搞得像菜市场,大隐隐于市也不是这么个隐法!实在是做不到心斋坐忘的境界。
和凡尘俗世牵扯太深,只会妨害诸位潜心求道的居士们体悟长生久视之道。为了观中求道的众位,也为了观主自己,只能摒除俗世理法。
你们给我都出去!
观主能做到的最大善意就是,抓紧找地方住。年初五、年初六行不行啊?不行年初十一定要搞定了。不然就是抬,也把你们抬出去。
请神容易送神难。
免费的食宿马上要没了,刘继中他们就挺遗憾的。
观主心里话:不要脸也是一种本事。你带着徒子徒孙七张嘴,都在三清观打秋风,这谁受得了。就算你是真道士也不行啊!
没有不透风的墙,三清观的声音也传了出去。老小郎中要找个落脚地方开医馆?热心的街坊邻居们有了用武之地。表现出的就是:全部人都跑光,只剩下两位感恩想帮忙的。
金七爷父子俩。
善人不是那么好做的。想帮忙不但得有意愿,也得有实力。还有一句,得经得起风言风语。好在这父子俩三者都具备。
刘继中有顾虑,很直接问:“金七爷有难言之隐?”
当然!
金七爷又不是真的开善堂的。他娶的第七房姨太太青春年少,正是花开好时候。金七爷老猴子上树吃蟠桃,牙齿掉了有些啃不动。这不是得找郎中来凑合好事。
金七爷的儿子也是个愚孝的。又迂腐又可笑。老爷子不松手家里的掌家财权,你自己去闯荡呀?守着他等他咽气干啥!是个没出息的。
金七爷盼老树开花,本身没关系。只要不害人,你就悄默声的来。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怕大家不知道?
刘继中觉得挺没面子,沦落到这一号人来雪中送炭。
“观主,我们当真还能不能处了?念在几年间老道为观里香火也立下过功劳,就不能通融通融。也不白吃道观的米面是不是。”
刘继中心说:我也不想这么高调的,实力不允许啊。街坊四邻抬举,过来瞧个病而已。这五根萝卜你看不顺眼,马上开春就打发出去各自讨生活的。
观主白胡子都翘起来:“还,啊还想白吃?你看观主我像白痴吗?!”
出家人就是这么无情无义!
好好好,只要我不要脸,徒弟、还有这些小辈都有去路就是。刘继中咬牙答应金七爷的热情邀请,带着一众徒弟还有什么人搬离道观。背影别提多凄惶了。
搞得老观主:……
一声长叹:哎!老观主终归心里有些愧疚。就不再惦记他们的人参了。
金七爷是个讲究人。当天他就吩咐把手里临街的一处店铺腾了一家出来。叫了下人、伙计打扫干净,用的上的东西留着,用不上的都搬走。
年初六早上挂了一串鞭炮,放了爆竹。六六大顺,取个好意头。铺子挑出一面“医”字的旗幡,刘郎中、盛郎中师徒俩这就算开了张。
神医老道刘郎中亲自坐堂,盛郎中在师父身边求学,观察抄方。
作为房东,金七爷还一脸喜色的来做第一个问诊病号。他得了张药方,被刘继中不留情面好一顿输出,脸色猪肝样的出门去了。
刚出门就吐痰:啊忑(音tui)!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什么控制饮食,控制频道,控制兴头……这也控制,那也控制,娶房青春貌美花朵样的小妾回来,自己只当棒槌?劳资活够了!就好这一口!要你多管闲事。
心里小人嘴硬说不怕死的金七爷揣着药方,赶紧让师爷去抓药。哼,雄风要,多活几年也要。作为活了多少年的中老年人,当然不做选择题,两个全都要了。谁敢说我金七不遵医嘱的?拖出去喂狗。
师父这么干,盛小生只得暗暗的挑大拇哥:过河拆桥,学到了。
刘继中还恨恨的:有钱了不起啊!该死的时候还是得死!良言相劝,出门就吐痰。吐地上还是想吐劳资脸上?!
第二位病人是一个人来的。盛小生看他脚步沉重,手足痉挛,没看见有汗。
刘继中示意盛小生先诊脉,再看舌苔,“三相印证,小心辨症。”
盛小生如今章法规矩牢牢的把握好,望气形指爪,再诊脉,看舌苔,最后还得再问患者何时染病,哪里人士,平时做些什么,自己有没有什么染病的病因想法……
望闻问切,中医四诊法自己的便宜徒弟一丝不苟。
刘继中心里很满意,问徒弟:“寒症,热症?”
“热实症。”
好小子,还会抢答了。
“阳病,阴病?”
“阳明实热传入厥阴。”
“脉象?”
“脉浮滑而厥。”
“主何方?”
“当以白虎汤加人参、连翘、蝉蜕。”
“写方来我看。”
盛小生怕出丑,提笔回想然后写方。刘继中问他:“实热需却热,生石膏能不能重用?”
盛小生犹豫一下,把药量提了一些。刘继中不满,要来毛笔直接改成八两,看的盛小生眼睫毛打哆嗦。
“辨症清楚,就要调整配伍攻伐。他又不是金老头,正当壮年。你怕什么?”
盛小生默默记下。
师徒两个配合默契,看病起来就快了。盛小生抄方写医案,第二个病人吞吞吐吐的有些不肯说来历。
刘继中说:“你按方抓三帖。吃完没好还要回来治。什么姓名?”
“张文祥。”
“哪里人士?”
“鲁省。”
“从哪里来?”
“浙省宁城。”
“因何染病?”
“落海受凉,找了两个郎中治也不见好。”
“原本你这病是表热里寒,半在阳明之府,半在阳明之经。白虎汤即可。后误服热药,转为里热。”
中医医家流派发展到清代又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前面的那郎中估计是按照吴鞠通《温病条辨》所说,不渴,汗不出不可用白虎汤。这种误诊刘继中之前就碰到几次,已经不感到奇怪。
“能治好就好。不然我没有这有用之身,血海深仇找谁去报!”张文祥眼睛通红,咬着牙说道。
刘继中只得劝慰他一句:“怒伤肝。妄动肝火不利于恢复。平日多加注意。”
张文祥点头,起身而去。
此人虽在病中,举止颇有军伍中人的风骨。不知他有什么血海深仇。刘继中不想知道,好奇害死猫。只要你不去惊动南美洲蝴蝶,它就不会扇动翅膀,也就不会在北美洲扇起一场飓风。
断尾求生何其艰难,脑子进了水才想不开天天都要报仇雪恨。能活着何必一心向死?还是这句话,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
反正刘继中决不允许童子营的少年人为了报仇寻死。这么做没有意义。
咳咳,年纪大了,就希望亲眼看看儿女忽成行,各自仗剑天涯快意人生那一天。看到了,哪怕马上要死,也能很干脆的闭眼睡过去。
要不要去通知下张问远他们?想想还是算了。等以后有时间再去找他们。
医馆上下一共就三个人手,已经忙不过来。开门坐堂和游方走巷子不一样。不能自由的想干,或者不想干。今日闭门,明日闭门,以后许多人都不再找上来。治病是救急,经常的人不在那怎么行。
急诊要是耽误一会儿,人说不定就救不活。有经验的郎中到了哪里都吃香。金七爷好算计,把三清观的神医老道请到家里,专门给病人看病开方抓药。不知道他能从中赚取多少银钱。
人言可畏。
金七爷当真是发善念,才让老道在自己铺面开医馆赚钱的。免费也只是第一年免费。天下哪里有白吃的饭?他有私心不假,给自己治病。却也解了刘继中他们的燃眉之急,给他们位置大小都很合适的店铺作为医馆。
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双赢。
卖给焦丙他们王家宅院的手续终于办齐了。年三十当坊掌柜赶去找县丞认证签章文书,县丞能理睬他就变成打工仔了。谁敢拿县丞不当县官?这不是,开年一上工当坊掌柜就连忙送了文书契约和地契到县丞案头。趁着县丞心情好,多盖一个大红印,看着还喜庆。
当坊掌柜认为这笔生意没做亏。那破房子虽破,买房的也在盛镇得到了地皮。也算是双赢。至于焦丙他们怎么想的,当坊掌柜才不管。
焦丙嘴里没什么好话。要债没要到,可一抵债银子够了呀!五匹吴绫卖出九十两高价咧!明面上石家掌柜的还欠着焦记一百零三两债。就这样还罚他们几个做苦工。
这几天劳累的,腰都直不起来。都没空去想小娘子。
小六也已经绝了念想。有钱人确有在家中房舍的四院角埋角银,甚至金锞子的习惯。但不保证这家庶出的王家人也这么干。光拣砖垒墙就够累的,没力气再刨土挖地面。
童子营上至教头,下至队友春节没啥事可干的,大家都一起上场搬砖拣瓦垒墙,砸碎砖块。王家宅彻底没了破房子,只有一片工地。按照现代说法一百六十多平方,要起一套四合院,盖不起两层的房子。
这建筑垃圾垫房基,按照张问远请教过了范财主家的匠作。要拌碎砖石、砂砾、用糯米和草灰烧结,再大石磙夯实夯平,才能保证地基垫高之后上面的两层建筑稳定。
啊,谁爱这么干的?拎出来弹丁丁!
哪里是正经修房子的节奏。这是要修城墙造反吧。反正张问远觉得范财主家的匠作长的丑,心眼也不太好。这是想包工程赚外快?
童子营有队专职搞后勤营造的,要是他们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