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雪后晴天。
老三刚被小六换手下来船舱,没歇上劲就被抓壮丁搞训练。他没好气换了个姿势,马上挨了个爆栗子。老三忙不迭嘴上告饶:“毛教头!轻点轻点。”
毛学旺公事公办:“上阵了就没有先来后到。既然来了,要求就是必须做到。做不到想办法做到为止。”
老三老四一起想死:教头啊耳朵都泡发霉了。天天说有意思吗,还咬定青山不放松?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我真没能耐这么屏气不动干杵一个时辰。反正你再敲劳资脑壳,枪口朝哪儿我就指挥不了了!
然后老三老四读懂了毛学旺眼神的意思:不管你们怎么想的。你们不服我有一百种花样搞你们玩。
然后两个刺头自行脑补毛教头的话:至于枪口朝哪儿还用教?自己脚面。
他们俩一起打了个哆嗦,老实了。
张问远皱着眉头:容身之所选哪里好?
众人:张教头看着办。
童子营这艘小船上的人,眉眼官司都能大战一百回合。我们现代人除了知识面以外五感都退化了。心机肯定比以前的人更深。毕竟也不白搞办公室政治,电视剧网文动不动的各种斗没少看。换位思考一下,这事咱们都在行,一百五十回合绝对不喘气。就问谁还没个脑洞吧!
*望镇,“士”记吴沙哥护镇军的旧地,水陆交通要道,唐代设驿站,宋代设兵寨,元代设巡司,民商汇聚。就像上一次跑乌程一样,张问远的这一次行事还是兵行险着,主打一个“灯下黑”。
灯下黑的还有老二杜平。他被新周保护起来,并没有受到传唤,更不用说上刑蹲监牢了。黄文信还在恼火杜白虎不知所踪,人间蒸发。周生贵家里人偶尔仍会念叨:神医道士何时来乌程。至于魏莲娜,心灰意冷正等着魏父给她安排新一轮相亲。她的新晋好友赵卢娜则在鼓动她:我们一起到高卢鸡看西洋镜。
大路朝天,各走各的。至于以后会不会有交集,谁知道呢!
小六往自己手心吐了口唾沫,手皮磨的火辣辣,身上却暖和的很。吹西北风刚开始还觉得冷,吹了会儿就好了,反正也感觉不到冷。正是火力旺的年纪,筋骨都活动开了继续干活接着摇橹呗。
船头推开湖面上薄薄一层冰面,发出轻微的叮叮声。湖边枯萎的芦苇丛亮晶晶的闪着夜露结冰的光点。太阳晒着初雪后的江南大地。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水禽都飞南方温暖的地方过冬去。小六做梦梦见过自己长出一双翅膀,和许多飞鸟一起飞到温暖之地。刘继中无意中听到,给他号了个脉:上盛下虚,开三服药吃下去就不做这梦了。
果然如此。
刘教头在徽省遇到焦丙教头他们。**密信提到刘胜教头已经升天。虽然升天是喜事,但是总会有悲伤。发生了什么变故?这是不是意味着最后可以相聚的兄弟们会像松江那一队,损失几人,再不是完整的一支。
刘胜是从桂省出来的老兄弟。他在太平军中冲杀时被洋枪打中肩胛骨,重伤重愈之后已经不能上阵。先去了天京的城门做了闲职,后来被调入童子营。刘胜识字不多,勉强可以看文书,对天父、天王最为忠心。他经历大小战役几十场,见多识广。在童子营主讲天国的政令还有干王的新政。实则刘胜是天王埋在童子营的一颗钉子,专责监视全营事务。教头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职位。
人如其名,刘胜此人一生求胜心切。进天京之前他打仗冲在前面,历经大小战役,大伤小伤不断,甚至伤重三次都大难不死。最后一次的负伤太严重,他终于被先锋营甩下来。守城门也好。天京重地为天国值守城门,说出来也是牛逼轰轰。
干王挑选童子营进行系统培训,主要是为了《资政新篇》推行。这一个满编的“卒”并没有按照太平军的正规编制。起因是干王提出来的一个说法:末位淘汰制。每个伍都要淘汰一人啊,这么惨烈的。所以童子营的每一伍编制是六人而不是五人。各伍内部之间的竞争无处不在。因为这个新式的“卒”编制,教头人数从最开始的不到十人,渐次增加到三十一人。
“末位淘汰”无所谓啊,十个手指都有长短的。爱咋就咋吧!乌程这小队伍里小六年纪最小,也最佛系。淘汰就淘汰,又不丢人。只要有饭吃,有命活,什么都可以打商量。小六身量小,力气也小。打洋枪、考新政还可以跟其他人比试比试。其他的军事技能就太欺负人了。你们不知道小两岁追不上的道理吗?小六从小就追在大家后面。那是真的追不上啊!
至于实行末尾淘汰制,平时各种的比试,文韬武略从体力、武力一直到新政学识,教头工作量超大。所以这一支童子营变成配属教头最多的一个“卒”。等这支化整为零的童子营逃出天京四散而去时,九支小队由两位教头带队撤离,剩下的都只有一个教头做领队。
刘胜这一支小队“伍”选的线路是西去,逆江而上。徽省天灾人祸下百姓们都易子而食了,焦丙和刘胜一商量只得向南跑。总不能继续往两湖方向跑,那边更危险。徽省南方有山脉丘陵,万一可以逃出生天呢。
很不幸的历史和焦丙、刘胜开了个玩笑。徽省南部变成了太平军和湘淮军的主要战场。
他们逃亡路上一清二白,口袋翻过来连馒头渣都没有剩下。刘胜头铁,居然想劫装备好、士气高的湘军后勤部队。人家的防备等级一直都挺高的!粮草辎重,哪个敢不设防。夜袭人家也设置了游哨和暗哨。所以刘胜死于冒进。冲在最前面抢粮食,挨了枪子。
焦丙也劝了,刘胜心肠太热,看不得自己人受罪,非要干这么一下子。这一次偷袭抢粮的行动留下了四个人,苟在后面四个人偷生脱逃。战损比例百分之五十,元气大伤。
刘继中找到焦丙他们的时候黄县的情况没比乌程强多少。徽省正忙着从两湖、豫省拉移民。对比下松江、乌程的人各个都已经有营生,甚至攒起了些洋枪、火药和银两家当。黄县的焦丙四个人却为了一口吃的沦落为佃农,过的日子比牛还苦。每天天不亮就得下地刨食,白瞎了几个人学的功夫!刘继中不由心里暗暗感叹:得跟对人哪!
可惜密信承载不了太多的信息。张问远他们只知道焦丙愿意来会合,也没处做接应。可有的折腾呢!
刘继中在官道上数了数干粮,骑上驴拍了拍驴屁股,接着往赣省方向去。幼天王在赣省被害,也有很大可能在赣省有幸存的小队。只要有那么点希望,多花点时间大海捞针接着赶路吧。老道身上剩下的银子都给了焦丙。他还得一路挂出个行医的招牌出来,不然走着走着断粮就不美丽了。可还有路要赶呢!
如今刘继中只管从官道走,放弃了走偏僻小路,他都被劫道的给弄懵了。从小路上骑驴赶路,劫道的人一群一群的,跟在城里碰上红绿灯似的。一会儿一波,一会儿一波,夏天叮食的苍蝇差不多意思。可把老道的火给引起来了。拦路抢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技术含量?你们怕不知道什么叫“强盗坯子”,以为上个路,拦个道就能实现衣食无忧?出来丢人现眼,辱没了强贼传承的东西!大凡道爷我乐意,哼!
老道吹胡子瞪眼睛:“就你们细麻杆棒的怂包样子,老道好歹也是玩过刀枪的。现在滚免受皮肉苦头,不滚?!”
疑似客串强盗的三五只小卡拉米们一通叫嚣鼓噪,骂出些老道不爱听的话来。把老道气着了:早知道拿杜白虎的短把小烧火棍,轰他们一脸铁砂子完事。这下可好了!老道只得拿根路上捡来趁手的白蜡杆耍出打狗十八法来,一人一驴如入无人之境。生生的在徽省南道上打出一个“黑驴疯道人”的名声。
就这,还有谁?
焦丙:好好好,刘道士是这个!(伸大拇指)我们四个点背。有了手上这些接济也好搭船或者坐车去乌程。不然缺衣少食一路顶风冒雪的走过去,估计不死也脱层皮。
三个瘦骨伶仃的豆芽菜相互鼓劲,眼睛闪闪发光。杜中他们一伍在等着过去会合,终于不用天天在地头上讨生活。刘教头说其他兄弟们跑船、做武生、当堂倌、裁缝、粮店伙计……有这么多新鲜的营生,他们这三个人一样也没有做过。见到杜中他们一定好好让他们讲讲那些新鲜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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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大业六年(610年)江南运河段通航。据望镇志记载:此地淼然一波,居民鲜少。自南而北,止有塘路鼎分于葭苇之间,天光水色,一望皆平,此之所以得名。到了后来清代中后期发展为:居民数千家,物产毕陈,商贾辐辏……地虽一隅,可与通邑大都等量齐观。
**太平天国《天条书》中所记:升天是头等好事,宜欢不宜哭。潜伏天京的清军间谍张德坚编撰的情报资料《贼情汇篡》记载:“凡军中兵士打仗升天,此是好事,不准哭泣,缘是人有志顶天,已随天父到大天堂享万年之福,何用哭也?”“所有升天之人,俱不准照凡情歪例,私用棺木,以锦被绸绉包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