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前面有一排货车路过,这地方竟然连个红绿灯都没有。小赵将车停在路边,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灵月。
把灵月看的有点心慌慌的,小声问:“怎么了?我刚刚提的要求很过份吗?”
小赵的手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似在组织语言。半晌才道:“沈同志,你好像一直没有正视自己的身份。”
灵月干笑道:“我什么身份?”
“你有军职对吧?”
灵月忙点头:“没错,我是文职。”
“你有军职,在特调小组工作,是菁华的学生,嗯,还是军属。”
灵月有点急了:“没错,我丈夫是上校。所以呢?”
“所以,你完全可以直接要求地方警务人员查那个癞子,根本不用匿名举报。”
灵月提着的心才算放下,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呢!
她现在对小赵的心态,有点像之前对顾司白,总害怕自己有把柄落到对方手中。
“我让小张去查一下,有结果告诉你。那个女人要查吗?”小赵沉声问。
灵月犹豫了一下后摇头:“那个女人不用查,我对她不感兴趣,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汪素云跟沈雷离了婚,她和沈灵娟那段畸形的姐妹关系也终结了。沈灵娟未来如何,跟她毫无关系。
突然她想到李朗,今生沈灵娟跟李朗也没了往来,不过她还是给李朗生了个儿子,那李朗的未来呢?
前世李朗死在亲生儿子手中,今世呢?李朗应该年后会出狱,到时候让叶炎打听一下。
土地局的人对京里来的工作人员态度非常好,并没有因为灵月年纪轻就看看轻她,当然,灵月怀疑是小赵借的军车的原因。
从她一进局里,立即就有工作人员迎了出来。她要的文件很快就办好了,还没到午饭点,小赵就送她回到招待所。
别的同事还没回来,这让灵月有点自己在摸鱼的愧疚感,她便找到鹏城工程招标制度来看。
就在这时,她听到下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从窗口一看,只见一群民众往招待所这边跑。
灵月忙给领导打电话,结果对方很诧异:“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小赵和小张在吗?先离开那里!”
“发生什么事了?”
“哎,蛇口拆地出了点情况,一些民众不愿意拆祖坟,没事,上面正在协商。你快离开招待所。”
小赵来敲她的门:“沈同志,跟我走。”
灵月没有丝毫拖延,证件、公件、钱包等重要物品她一直装在随身包里的,穿上外套包一提就能走。
开始她跟在小赵身后,但随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小赵一反常态道了句:“抱歉。”
握着她的胳膊,简直是拉着她飞奔,没下楼而是往二楼顶上走,到了楼顶,他竟然指着后院:“跳下去。”
灵月很想非常有气魄地跳下去,但看着下面因施工造成的碎石堆,她觉得自己跳下去要么再次重生了,要么被抬着走。
扭头看小赵摇头:“我会摔死的。”
小赵看一眼前院,吵闹声已经进了院子。
他手一撑,简直跟猫一样轻盈落在二楼那窄窄的窗沿上,一手扒着窗户,一手伸向灵月:“跳下来,我会接着你。”
灵月深吸一口气,只觉不可能。
自己虽然才九十多斤,可我是个大活人不是一袋米,怎么接?这种情况她只在程龙的电影里看过。
但她不想让自己像个拖后腿的柔弱女人,大不了摔断一条腿!
把包往脖子上一挂,学小赵两手撑着边缘,身子往下一滑,还真被小赵有力的长臂接住。几乎连一秒都不到,他另一只手松开。
抱着灵月跳下一楼,灵月的脚还是崴了一下,但她忍着没说。继续被小赵拉着胳膊往后门走,小张已经开车等在那里了。
他正从后备厢拿绳子,一头的汗,比两个跳楼的人还紧张。后怕地说:
“我正准备给你们送绳子,又怕喊声太大被人听见。
沈同志你胆子真大,竟然真敢跳!”
灵月玩笑地说:“我相信赵同志,他力气真大,能接住我。”
“谢谢你了,赵同志。”
小赵沉默地坐到副驾驶,只朝灵月点点头算做回答,示意小张赶紧开车。
本来小张要走平常的那条路的,但被小赵制止,让他改走另一条小路。
灵月忍不住问:“事情闹的很大吗?”
小赵摇头:“拆地是小事,另一件更严重。”
“逃港潮,昨夜风浪过大……”
小赵没再说下去,不知为何,沈同志是去过港城的,也下过乡,她接触过繁华,也在底层生活过。
但小赵就是觉得,这样黑暗危险的事,不应该告诉她。
灵月心中一叹,逃港潮就是游到港城谋生的人,隔三差五都有,前年爆发了极严重的一次,才让上面下定决心开放沿海,建立特区。
她反过来安慰小赵:“这种情况暂时避免不了,毕竟,只是一湾之隔,而那边是灯红酒绿,对一些想铤而走险的人来说,确实非常具有诱惑力。
不过我相信这种情况随着口岸开放,会慢慢好转的。未来,鹏城会成为跟港城一样繁荣的大都市。”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从零开始建设这座大都市。”
小赵和小张都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沈同志的心性真是女子少中有的,发生这样的事,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车窗外,是沼泽、荒地、山石、村庄、大片大片的甘蔗林、香蕉地、荔枝园,跟灵月记忆中的鹏城好像毫无干系。
她看着被里带出来的文件,不管前路有多坎坷,我们一定能够闯过去。
车竟然一路到了火车站,小组安排一部份人提前回京,灵月也在名单上。
她将文件交给领导,参加一场临时会议,落在鹏城招待所的东西,领导说后面收拾了统一寄回京里。
灵月总觉得不甘心:“工程会延后吗?”
领导笑道:“这又不算是什么大麻烦,不会影响工程进度的。这才是冰山一角,革新从来都是遍满荆棘的!
沈同志你这次任务完成的非常好,安心回学校读书,等明年有新任务,还让你来。”
灵月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的一些调查报告没带上,没法写论文啊!
随即又笑了,她在鹏城、港城、羊城的所见所闻,就算没有那些报告一样能写论文。毕竟见过的经历过的,早就在她的脑海中了。
小赵和小张跟着小队一起回京里,因为是临时买票,只有坐票,开始大家坐在一起,后来队长补到卧铺票,大家又分散了。
好巧不巧,灵月刚好和小赵、小张一个车厢。她的脚踝已经肿起来,忍了这么久,她怕再忍下去伤越来越重。
正想找乘务员要医药箱,结果看到小张提着医药箱过来,憨厚地笑问:“沈同志你的脚是不是受伤了?赵队说你走路的姿势不对。”
灵月脸一红,还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呢,小队里没人察觉,没想到还是被小赵察觉到了。
她提起裤脚露出脚踝,小张竟然惊呼了一声,灵月忙道:“没事,小问题,擦点红花油就好了。”
没想到还是把小赵引来了,他第一反应是蹲到灵月床前,想握住她的脚踝治疗,似是想到什么,忙起身去喊来女乘警。
灵月发现他一只胳膊一直垂着,忙问小张:“赵队是不是也受伤了?”
“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我已经帮他包扎了。”
灵月很内疚,肯定是跳楼接她时被窗户沿划了,她竟然一路都没发现。
很快女乘警来帮她做了检查,确认只是扭伤,擦点药几天就能好,但这只脚暂时不用吃劲,看来回程的三天只能在卧铺上坐着了。
刚好理理思绪,将这些的任务详细报告写一写。灵月不是坐不住的人,她甚至很享受这种旅程,旅客和火车的声音成了白噪音,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想事情。
期间队员们来看过她,见她很认真地在写东西也没打扰。大家都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感觉任务根本没完成。
可他们都是学生,就算到鹏城参加建设工作,也是毕业之后了。只能希望年后有新任务再南下一趟。
说实话参与了这样的重大的工作之后,再回学校去总觉得太束缚了。
入夜熄灯后,灵月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这两年会发生很多大事,各行各业都会突飞猛进地发展,她能在这场浪潮中做些什么呢?
毫无疑问最需要的是赚钱,舅舅的科研机构需要钱,国家需要外汇,沿海开放后,需要更多的外汇。
凭现在她的资历,自己这辈子想过的衣食无忧,是很轻松的。可灵月已经不满足于此,之前她觉得重生是给她弥补自己人生的机会。
现在她却觉得,也许重生是让她为国做更多的事,让我们少走一些弯路,早早地将一些核心技术抓在手里。
在我们这一代就实现崛起,让我们成为世界最强!
灵月摸摸额头,自己没发烧,这并非自己在说胡话,虽然立的志向太大像空话,但却是她的决心。
越是睡不着就越想上厕所,火车上的洗手间太脏乱,加上她脚不方便,她为了少上,一直忍着少喝水少吃东西。
但睡着不上一次却不行,不然会一直睡不着。她看看车厢其他床铺,各式各样的呼噜声传来,其中小张的声音最响。
大家都睡着了,她放心地单脚穿着鞋,扶着床边去了洗手间。
她没察觉,小赵在黑夜中睁开了眼,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等灵月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火车刚好进入隧道,老式车厢连接处哐哐作响摇晃着。
灵月一个没站稳,差点滑倒。
她的背被一只大手托了一把,胳膊被另一只手握住,让她靠边站稳。
她忙小声道:“谢谢!”
恰在这时,火车驶出隧道,车厢平稳,借着头顶橘色的光芒,她看清了扶她的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灵月只觉头皮发麻,从尾椎骨升起一股寒意,直击心脏,让她的心像是被一拳击中一样。
不知是火车的嗡鸣声,还是她的耳鸣声,总之她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
她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人,有点没反应过来是现实,还是这是自己的梦。
直到眼前的人将她从头看到脚,满眼担忧地问:“没事吧?”
灵月依旧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不确信:“顾司白?”
他笑了,笑的有点悲伤和凄凉:“这么快就忘了我的模样?”
灵月怔怔地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左右一看,确信自己是在火车上。上一次坐南下的火车,看到沈灵娟和癞子,这一次竟然碰到顾司白。
世界这么小的吗?
呃,不是世界小,而是现在的交通工具太少,南下的列车就那么几个班次。
过个三十年你再看看,火车、高铁、飞机、自驾,想在火车上碰到熟人的几率比买彩票中奖的几率还小。
“我……请了探亲假,回家过年。”
自从上一次在海岛两人谈过一次之后,顾司白就变了,灵月觉得他是受前世记忆的影响,比她还分不清今生和前世。
给他一点时间理清了,应该就能适应了。不过目前来看,顾司白应该不没理清楚。
听到探亲假,灵月惊喜地问:“叶炎也在吗?”
她离开鹏城太匆匆,都没跟叶炎联系一下。
顾司白垂眸摇头:“他不在。”
提及叶炎时,灵月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启明星,刺痛了顾司白。
因为前世,她提及自己时,眼睛也是这样亮亮的,而那时,他却视而不见。
失去之后,才知道拥有之物有多宝贵。可惜,上天不肯给他弥补错误的机会。
就在这时,火车又哐了一声,车厢连接住摇晃了起来,顾司白本能地想扶住灵月。
而灵月的本能却是躲避他。
身体往旁边一侧,却忘了自己是一只脚站着,眼看就要跌到车门上,她的肩膀又一次被人握住。
这次握的地方她很熟,因为那里还隐隐作疼,小赵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
“沈同志,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