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三饭”了.....
“何为三饭?”她不解问道。
李庖厨声情并茂的道“三饭呐就是说,客人吃过三碗饭后,主人指点着客人食胾(zi切成大块的肉)“按着顺序将肉都吃过一遍后,才能“辨殽(yao就是带骨头的熟肉),这什么是辨殽呢?就是主人还没吃过一遍的时候,客人不能用酒漱口,说不吃了,撇下主人一个人进食,这可是十分无礼的事情。要说呀,这宴席桌上的规矩可多着呢,共食不饱,共饭不泽手这是最基本的礼仪。”见新妇一知半解,李庖厨就讲的更仔细了“这是说,大家共用一个饭器,要懂得谦让,不能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吃饱。
这共用一个饭器时,吃饭时不用筷箸,要用手,所以这吃饭之前先净手。取饭时不要团饭,团饭团的多好像饿死鬼投胎争着吃比别人多,让人看笑话。不能抓到了饭又扔回去,别人会嫌弃的。
不能流歠(chuo喝的意思)张着口歠起来没完没了,也不能咤(zha)食,就是嘴里不能发出声音,这可是嫌弃主人饭食极为失礼的表现。啮(nie)骨也是很失礼的,用嘴咬骨头,一则会发出声响,二则是挑剔主人家备的饭食不够,才让自己啮骨的。吃完的骨头不能扔给狗,自己没吃完的鱼不能放回去,这都是嫌弃主人的饭食很贱很难吃。”
她懵了,彻底懵了,怎么请个客吃个饭这么多说道?她想的聚餐可是热热闹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激动了甚至五魁首六六呢。
这么一看,这聚餐典型就是公司年会,吃不饱,喝不好,还要装好员工。她有些泄气的问李庖厨“就这些么?”
李庖厨啧啧两声“新妇,这才只是个开头,这宴席的礼仪长着呢,您看我给您读一段您就晓得了!”
啥?读一段?没等她反应。
李庖厨就朗朗上口“毋(wu)抟饭,毋放饭,毋流歠,毋咤食,毋啮骨,毋反鱼肉,毋投与狗骨。毋固获,毋扬饭。饭黍毋以箸。毋嚃(ta)羹,毋絮羹,毋刺齿,毋歠(chuo)醢(hai)。客絮羹,主人辞“不能亨”。客歠醢,主人辞以“窭”(ju)……”
之后李庖厨念什么她只觉得群鸟环绕头顶,她真的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古文好么!
就在她大脑一片浆糊,晕晕乎乎开始犯困时,李庖厨终于住了嘴,兴奋的看着她“新妇您可记住了?”
呵呵~她摇头“没记住!”
“哈?”换成李庖厨愣住了“是婢子讲的不够细致?那婢子再讲一遍如何?”
”不不,这回先这样,一会去我阿母屋里,您不能只讲给我听,我阿母与妹妹也是要听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痛苦不如众痛苦,既然要学这破礼仪怎么能只痛苦她一个人呢。
她突然侧头问福子“你当婢子也有许多规矩要学,这宴席你也学过?”
福子略微想了想道“回新妇,婢子是学了些,可没李庖厨懂得多。”
一旁的李庖厨得意的抿着嘴,那是!她的这些礼仪可是以前在盛京侍候极权贵人家才学到的。
这榆州虽繁华,可比着盛京那可是差了一大截呢,就说盛京城里那些官宦人家的女娘,郎君们,那真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男才女貌气质斐然。
那些礼仪做派,只怕是榆州长乐街那边的贵人家才能学个七七八八。
李庖厨不禁暗自打量起芷兰来,要说这新妇身段窈窕,和夏朝以丰腴为美有些相悖。
可新妇这五官秀气,小巧精致,看着很是温婉可人,行事却又大大方方毫不扭捏。身量又高,既不弯腰也不含胸,行走间总有一股这榆州城,甚至是盛京城里那些女娘都没有的风流。
新妇总说自己未曾学过任何礼仪,可她也说不好,总觉得新妇举手投足之间是有很好的礼仪规矩。
一上午李庖厨在李桂香屋里,尽职尽责的教导她们宴席礼仪,听得李桂香头晕目眩,张小米直打瞌睡,她也好不到哪去,脑子里的浆糊更浓稠了。
直到六宝回来才解救了她们,鸡和羊肉买回来了,羊肉签子没有,她想爆炒羊肉也是可以的。
李庖厨临走时恋恋不舍,对着早已昏昏沉沉的李桂香和张小米说明日继续教。
俩人瞬间如被雷劈,明日还要继续?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六宝正好跟她回禀租赁房舍的事,说是珠玉街连着月亮桥的路上有一家院子挺大的房舍租赁,他已经找了驵侩详细了解,这间房舍一旬五百钱。院子很大最重要还有二层小楼,楼上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月亮河。
她心里忍不住拍手,成啊!这是找了一间河景房啊。她略显激动“成,就这间了,等我给你取钱。”
六宝忙拦住她“新妇,这房舍的价格着实贵,您就不再琢磨琢磨么”
她坚定摇头“就这家了。”
她取五千钱给六宝“这些除了付租子钱,留出一些去买一个可靠的保姆,再置办一些家里常用的东西。”
六宝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子重重点头“得,奴婢这就去办。”说完就退了下去。
月亮河周边得房舍贵有贵得道理,那地方人流涌动,每天人山人海。
日后搬过去想做点什么小生意也很方便,院子如果足够大,养些鸡鸭也没什么。
她带着小米去了灶房忙活备菜,原来是李庖厨三百问,如今多了个小米,那问题也不少。
一老一少围着她问东问西,幸亏她一个“忍”字了得,不厌其烦一一解答。
葱爆羊肉,酸崧鱼,胡麻酱凉拌胡瓜,煮熟得鸡肉把汤留出来,鸡肉用手掰成丝,再以茱萸油,盐巴,拌一拌。
鸡爪子,鸡翅用醢加茱萸重新炖煮,出锅就算简单酱鸡货了。
最后一道就是汤了,鸡汤加上菇再炖煮一会,晚间这几道菜足够。
曹知谦从铁匠铺子回来,就见她在灶房里忙碌得身影,似乎只要有关吃食她便神采奕奕。
一旁得张小米原也是跟着忙的,可是灶房门口伫立那么一位玉树临风,颜如冠玉得男子很难不被注意到。
小米拽了拽阿姊得袖子,芷兰不解回头朝她看去,却也瞥见了去而复返得翩翩少年。
曹知谦白玉般得肌肤,映衬如玉得容颜,再配以青绿色得曲裾深衣,此刻面带笑意就那么静静伫立在那里,少年风采,与世无双不禁让她微微晃了神。
须臾她笑逐颜开,欢快得放下手中得活,擦了擦手向他快步走去。“冷不冷?”见他白玉般得脸颊此刻有些微微发红,想必是外面很冷吧?心疼得伸手摸了摸他冰凉得脸“这几日我给你做身保暖得衣裳。”
棉花在这里是没有得,一个家里生活得如何就看入冬后可有保暖得衣裳和被子。这些东西可比金银还难求。
曹知谦紧握着她得柔荑,轻声说道:“还未入冬,天气虽不寒冷,可这风却实打实吹得脸生疼。家中有轻裘皮衣,待入冬之时我自会穿上御寒,不必特意辛苦为我做衣裳。”
她还想再说什么,曹知谦眼神示意她后方,她心思微动便明白他得意思,有些羞涩得松开他得手“回去再说。”她转身就见李庖厨和张小米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得模样。
她原本还有丝丝羞涩,此刻竟也好笑得摇摇头,看向小米想起还未介绍给曹知谦“小米来见过你姊夫哥。”
张小米窘迫得往前挪动了几步,抿了抿唇鼓起好大勇气喊了一声“姊夫哥....”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曹知谦面色温润语气和煦“听闻你来还未曾见面,妻妹不必如此拘谨,来此就当自己家不必客套。”
张小米头低得更厉害,一张小圆脸红的像苹果,不怪她,实在是姊夫哥是她除张家人以外,见了面说的最多话得一人,也是她见过长得最美得人......
“食材都备好了,只等君舅归家。”芷兰瞧着灶房里得活基本都差不多了,想着早上还未见过君姑“咱们去给君姑请安可好?”
曹知谦没有意见,临走时她嘱咐小米自己先回房间,俩人这才离去。
张小米呆呆得望着离去俩人得背影,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心里羡慕,日后她要是也能找一个像姊夫哥这样好看得人做郎君该多好。
给赵彤华请过安说了会话,赵彤华就让俩人先回屋歇着,曹知谦想起日前给她得书籍,正好考考她识了多少字。
便与她一同回了屋认起字来,她哀叹,上午有个夺命得李庖厨,中午又来个严厉得曹老师,她又不想高考......
今个下午曹远达特意回来得早些,刚走到大门口,只见一辆驷(si四匹马拉的车)车速度极快得停在门口挡住了他回府得步子。
他心下一颤,马车自古是权贵人家的座驾,一驾马庶,两驾马士,三驾马大夫,四驾马卿,五驾马诸侯,六驾马天子.....这驷车.....
他膝盖顿觉一软,呼吸急促起来,这驷车之人显然就是九卿之内的贵人呐!
如今公然停在他家门前,想必不是偶然,他面色发白,快步走向驷车 神色紧张朝着驷车上的人望去。
车上坐着两个人,两人皆着赤墨曲裾深衣,待曹远达看清其中一人容貌之时,登时面色惨白只觉天雷滚滚,胸口震荡......即便多年不见,车上少年与他相似的容貌也足以让他清楚知晓这是谁!
“看来曹亭长还记得吾!”一道冰凉毫无感情的声音从车驾的座位传来。
曹远达惊得踉跄后退了两步“牧谦......”
车座上方的少年一身赤墨曲裾深衣,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剑眉入鬓,身姿挺拔,面如刀削一般坚毅,目光锐利如鹰,嘴唇紧抿,浑身上下散发着冷酷气质。
仔细看来竟与曹知谦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一个面若寒潭,一个温润如玉,气质截然不同,却又相同的绝美无邪。
车驾之上另一人应是车夫,却又比寻常车夫看来高大威猛,此人动作利落跳下马车,拿出马凳至于地面。
车上被曹远达唤作牧谦的少年,动作同样利落不见丝毫拖泥带水,足下轻点马凳潇洒落入于地面。
恰巧此刻曹家大门被守门的奴婢七金打开,七斤普一见门口停着高头大马的四匹马还有些愣怔,待反应过来就见自己家主正目光呆滞的望着马车下方的人......
七斤起初以为是哪家贵人,可再看家主面色惨白,而那下首的儿郎面容……是大少主!七斤吓得一个激灵,脸上同样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跌跌撞撞往回跑去通知赵彤华。
曹远达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嘴唇蠕动半响竟发不出一个字来。
清冷略带揶揄的声音再次响起“曹亭长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见到比自己官职高出许多的官员竟忘记应该行何礼了?”他眼里满是嘲讽,双手负于身后,挺拔高挑的身量竟不比曹知谦差。
同样的少年郎,同样的身量,相似的五官,一个身材瘦削温文尔雅,一个肩宽窄背高大健硕。
若是这两人站在一起,再配上那俊美的容颜,怕是会迷倒这榆州城里万千女娘。
曹远达这才如梦初醒般看向曹牧谦腰侧悬挂着的青铜腰牌,他微眯双眼想要看的仔细,奈何有些距离字体过小看不真切。
曹牧谦冷笑一声随性拽下腰牌扔向曹远达,曹远达下意识抬手堪堪接住了腰牌,定睛一看腰牌上的字“未央卫尉曹牧谦”。
曹远达面色一沉“我是你阿翁!”
曹牧谦眸光寒凉“天地君亲师,在外同是朝廷官员,曹亭长需向我行拜见礼,脱去朝服归家自然不必行礼。未央卫尉的官职还不足以让一个小小亭长行拜见礼?”
三公九卿天子近臣,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九卿:奉常,延尉,治粟内史,典客,郎中令,少府,卫尉,太仆,宗正。
卫尉专门负责皇宫内苑,不是皇帝极其亲近之人是不能进入卫尉寺的。
而这未央卫尉在卫尉里级别最高,盛京皇城的皇宫分长乐宫与未央宫,长乐宫里平时居住太后,未央宫则是皇帝居所与坐朝问道之地。
未央卫尉是真的做到了天子近臣,他只是一个小小官吏虽领俸禄,可这小小官吏只要捐了钱财都能做上。
可九卿之一的卫尉却不是有钱就能做的,这是权倾朝野的官职,不是他这等小小官吏能比的了的。
可让他拜见自己的儿子....还是一个多年不曾归家的儿子,让他这做阿翁的颜面何存!
于礼他应该拜见卫尉,可身为阿翁的自尊让他无法行此大礼,是以他只是屈身行了一揖算是拜见了。
曹牧谦冷冷揶揄“曹亭长的礼仪真是有待提高,看来改日我应像奉常寺谏言一番,这榆州虽不在天子脚下,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我皆是王臣怎能连拜见长官之礼都做不好呢。”
“你.....”曹远达气的面红耳赤“你多年不归家,今日归家是准备气死我!别忘了大夏孝治天下,你对我如此不敬不孝,届时传到圣人耳里你这官职也当不下去了!”
曹牧谦挑眉“这就不劳曹亭长担忧了,毕竟世人皆知我不过是奴生子,亲生父亲是谁怕是世人不知晓吧!”
“你......”曹远达被气的又是一噎,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浑身气血逆流,简直不知该拿这混不吝的儿子如何是好。
而曹家内此刻七斤慌慌张张跑到夫人屋里禀报了此事,这七斤原是贴身服侍曹远达的奴婢。
多年前曹远达与赵彤华还未成亲,彼时曹远也想谋得出路,便带着奴婢七斤去了盛京。
在盛京多年凭借着为人豪爽,广结良缘倒也结识了不少友人,这其中就包括平阳县令。
平阳县令为曹远达谋了个出路,便是去平阳侯府打打杂,一是表示平阳县令对平阳侯府巴结讨好之心。二也是为曹远达谋个出路。
或许是年轻气盛,也或是夜里太过孤寂,曹远达就与平阳侯府叫卫少儿的一个婢子好上了。
可后来这卫少儿怀了孕,央求着曹远达去求平阳侯做主将她赐给他。
可曹远达却觉得一个婢子身份不能匹配他,再者自己事业还没有着落,又正是年轻想闯荡之时根本不想负这个责任,最后被这卫少儿缠的狠了,干脆一跑了之回了榆州城。
不到几年就与赵彤华成了亲,在赵彤华嫁妆的助力下谋了一个亭长的官职。
曹远达渐渐忘记了盛京,忘记了怀着身孕的卫青儿。
可卫青儿活得并不如意,平阳侯知晓婢子与人私通怀了身孕,就想把她撵出去。
可那时卫青儿已快到分娩之时,这时候出去,一个有身孕的女人无财无势只能是死。
于是她磕头求着平阳侯夫人给条活路,这平阳侯夫人心善不忍心便作主留下了她。
可就算留下了又如何,奴生子又是与人私通的孩子,生下来注定要受到各种侮辱歧视。
在曹牧谦五岁那年,卫青儿经过多年打听总算有了曹远达的消息,听闻他已经是亭长了,便带着满心欢喜想着即便不要她,也将儿子带回身边免得再受磋磨。
求了平阳侯夫人并说了实情,平阳侯夫人这才打发两个人一路护送曹牧谦到榆州寻亲生阿翁。
可当曹远达在家门口见到曹牧谦时,他眼里只有恐慌没有欣喜。
因为此时他靠着赵彤华的嫁妆刚刚谋得亭长之位不久,且赵彤华已有身孕,这时要带着私生子归家....
曹远达担心赵彤华怒极再与自己合离,毕竟夏朝对女子合离很是宽容,万一赵彤华再告他一个赘婿之名,他这辈子不单与仕途无望,恐成为人人唾弃的下等人。
赘婿与犯了历法的罪民一样,如有徭役,打仗他们是第一个被送去当人肉垫子的。
他虽不是赘婿,可夏朝历法对于郎君用夫人财产作为自用,夫人可以赘婿之名上告与朝廷。
是以不能认也不敢认,可这事还是惊动了赵彤华,赵彤华惊怒之下流了产。
所以准确的说曹知谦是赵彤华怀的第二个孩子,也是在曹牧谦被送回盛京后一年怀的。
那时的曹牧谦已经五岁了记事了,随同来的人百般劝说曹远达留下孩子,曹远达死活不同意,最终没有办法两人又带着曹牧谦回了盛京。
可当时曹家门口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出来看热闹,是以曹家还有一个孩子的事远尽皆知。
如今阔别多年,曹牧谦突然出现怎能不惊人,曹远达惊了,他惊在一天未养育的儿子竟然当上了九卿。
赵彤华是惊愕,惊愕当初那个让自己惊怒交加导致流产的私生子来了。
七斤想要通往赵彤华的屋舍,必须是直线穿过曹知谦的院子,是以他忙忙慌慌的样子被曹知谦瞧了个正着。
一路跟着来到阿母房舍,就听见七斤与阿母几句不算多的对话,却听出了让他惊诧的事情。
曹知谦小时并不知自己还有一个兄长,长大后相熟的朋友偶得小道消息,说他曹家还有一位儿郎,那才是曹家大郎而他则是二郎。
他满心疑惑不肯相信,毕竟阿翁阿母从未对他提及此事。
他带着满心疑惑试探过阿翁阿母,阿翁闭口不言,阿母却如实说他的确有位兄长,只是这兄长远在盛京不会归家。
他又问为何不归家?既然是兄长那他为何从未见过?
对于他得问题阿翁阿母缄口不言,无论他如何问始终不肯回答。可以他得缜密心思也猜出了个大概,想必这大兄不是一母所生,所以才让阿翁阿母闭口不言。
如今大兄归家,他除了惊诧亦有兴奋,血脉相连即便是异母同胞,他也要看看这位兄长是何模样?对这位兄长他是期盼得。
所以他没有等屋里赵彤华出来,而是迫不及待地转身走出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