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有云:“男不言内,女不言外。”所谓丈夫者,当于外尽忠职守,南征北战,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妻子则宜于内谨守妇道,肩负传宗接代、相夫教子之责,兼理家中产业,襄助主持家祭礼仪,以维系家族伦常。
晨曦初露,暖煦日光透过镂花窗牖,轻柔地洒落在屋内的青砖地面,似为其铺上一层金纱。此时,一位礼仪姑姑身姿端肃,立于厅中,正对着哈欠连连的香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传授着“妇德母仪”之训诫。她的声音尖细而悠长,于这静谧的室内不住回荡,仿佛要将那些陈旧刻板的观念,一股脑儿地深深植入香玺的脑海之中。
自与徐英旭结缡之后,这般训诫之会,便如同家常便饭一般,频繁地闯入香玺的生活。隔三岔五便会来上一场,令她心中满是厌憎与抗拒。
香玺虽生性传统,然而骨子里却蕴藏着现代女子独有的独立意识。她虽并非那种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却秉持着为人权扞卫的坚定信念。在她看来,这等禁锢妇女自由发展的“三从四德”,无疑是对思想的严重辱没,是封建礼教强加于女性身上的沉重枷锁。
香玺视此所谓“德行”,不过是封建礼教孕育出的悲剧产物。她常常暗自思忖:难道自己真要自甘沉沦,成为这腐朽观念的顺服者吗?答案决然是否定的!她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抗争欲望,誓要打破这束缚自由的禁锢枷锁。
然而,自辞去官职之后,香玺便仿若一只断线的纸鸢,在生活的天空中失去了方向,变得无所事事。每日过着仰仗丈夫供养的居家生活,她常常凭窗远眺,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思索,暗自苦想:自己究竟该凭借什么去抗争这不合理的现状呢?这个问题,恰似一团浓重的迷雾,紧紧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成为她日夜思索的难题。
“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
一夜春风,宛如一位神奇的画师,手持彩笔,在大地上肆意挥洒,将整个世界绘就成一幅五彩斑斓的绚丽画卷。转眼间,四处燕语莺啼,繁花似锦,无边无垠的烂漫春色,如潮水般扑面而来。
又到了一年中踏青的绝佳时节,应天府内热闹非凡,大街小巷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皆兴致勃勃地走出家门,投身于这美好的春光之中。他们或泛轻舟于碧波之上,悠然自得地享受着春日的闲适与惬意;或信步于山林之间,尽情感受着大自然蓬勃的生机与活力。
香玺与妙锦也欣然加入了这踏青的欢乐行列。然而,她们独辟蹊径,并未选择前往那些人潮如织的山野田园,而是慕名前往应天府城郊的秋檀镇。
这是一座坐落在运河之畔的江南小镇,宛如一颗隐匿在尘世中的明珠,散发着独特的魅力。这里风光旖旎,山水相依,人文气息浓郁。妙锦从江陵十八坊的一位木匠口中得知,此镇乃是手艺人云集的圣地,诸多江陵十八坊的能工巧匠,皆在此地汲取技艺的养分,师承于此,故而此地俨然是另一处小型的“十八坊”。
香玺与妙锦轻踏在青石板路上,步伐轻盈而悠然。青石板历经岁月的摩挲,表面光滑如镜,每踏出一步,都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仿佛在悠悠诉说着小镇千年的古老故事。
二人且行且赏,忽然,一泓清澈见底的深潭映入眼帘。潭水宛如一面巨大的宝镜,澄澈得能清晰倒映出蓝天白云的倩影。潭畔,一座小巧玲珑的石桥横跨于潺潺溪流之上,桥下流水潺潺,发出悦耳的叮咚声;不远处,古老的庙宇古刹错落有致地分布其间,飞檐斗拱,庄严肃穆;四周青山连绵起伏,绿植郁郁葱葱,将整个小镇环绕其中,宛如一幅灵动秀美的山水画卷,毫无保留地在她们眼前徐徐铺展。
香玺伫立在秋檀镇的青石拱桥上,极目远眺,眼前的景色竟让她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她微微眯起双眸,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细细想来,这不正是自己梦中常常出现的地方吗?原来如此!莫非日后徐英旭会在此地,再次为自己簪上那象征爱意的发簪?香玺满心狐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暗自提醒自己,梦境终究是虚幻的,不可全然当真。然而,那股熟悉之感却如影随形,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沿着蜿蜒的石阶缓缓而下,香玺与妙锦来到了小镇的巷口。只见街道两旁,颜料坊、皮作坊、踹布坊、织锦坊、铁作坊、细柳坊、木匠坊、银作坊、铜作坊等十八般作坊鳞次栉比,沿街林立。刹那间,打铁声、锯木声、淬火声、裂竹声、吆喝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如雷霆万钧之势,震耳欲聋。此等所见所闻,瞬间将秋檀镇原本的清雅宁静,融入到一片喧嚣热闹的尘世烟火之中,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宛如一幅动人心弦的市井传奇图卷,让人目不暇接。
香玺目睹着手艺人们精心雕琢出的各式精巧物件,心中不禁涌起阵阵赞叹。这些物件或精巧玲珑,或大气磅礴,每一件都凝聚着匠人们的心血与智慧,无不彰显着他们精湛绝伦的技艺。她不禁感慨,明朝匠人的工艺水平竟如此登峰造极。心中暗自思忖:若每一座古墓都能得到妥善的保护与保存,后人便能从中发掘出更多的奇珍异宝,而自己与同僚们也能够修复更多的文化瑰宝,使其得以传承于世,造福子孙后代。
忆及往昔与同僚们一同伏案工作时的充实与忙碌,再看看如今自己无所事事、虚度光阴的模样,香玺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深深的失落感。她深知,自己绝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虚度下去了。即便身处明朝这个陌生的时代,她也应当有所作为,去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不枉此生。忽然,她心头灵光一闪,眼中绽放出兴奋的光芒,急切地对妙锦说道:“妙锦,我欲开一商铺,你觉得此事如何?”
“开店?你所言简直如痴人说梦,这世间岂有女子开店经商之理?”妙锦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不以为然的哂笑,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诞至极的笑话。
妙锦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香玺心中刚刚燃起的热情之火。她举目四望,果见街道上所有的店铺皆由男子掌管,竟无一个女子的身影。香玺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与无奈,她忆起南宋之前,女子经商并非罕见之事。诸如茶馆、饭馆、绸缎胭脂等女红店铺,不乏女子在商业领域崭露头角,展现出非凡的商业才能。然而,南宋以后,程朱理学逐渐兴起,自程伊川一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后,社会便开始严格奉行“男主外女主内”的礼教制度。从此,女子的地位急剧下降,被无情地束缚在家庭的狭小空间内,再难以在商业领域一展身手、发光发热。
香玺灵机一动,心中突然萌生一计。她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沉声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偏不信这个邪!既然不许女子开店,那我便女扮男装,定要打破这不合理的规矩!”
一向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妙锦,听闻香玺这疯狂大胆的念头,顿时大惊失色。她瞪大了双眼,满脸紧张地说道:“万万使不得!若被人发觉,那可如何是好?这可是犯下大罪啊!”
“妙锦,你不必担忧!此商铺之事,由我独自承担!你若对此有兴趣,可像往昔一样,在幕后研制些新奇有趣的物件。”香玺心中虽然也有些忐忑不安,但她不愿将妙锦牵扯进来,不想让她跟着自己冒险涉险。
“可是,开店需前往衙门备案登记,缴纳税金,领取贸易凭证,这重重关卡,你又将如何度过呢?”妙锦依旧眉头紧锁,连连摇头,对香玺的想法表示深深的怀疑与否定。
香玺却满不在乎,眼中波光流转,浅笑嫣然地说道:“这便让你二哥帮忙解决吧!他不是素有神通广大之名吗?我相信他定能想出良策。”
回到徐府之后,香玺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开店的想法告知了徐英旭。她满心期待着能得到丈夫的理解与支持,然而,事与愿违,却遭到了徐英旭的断然拒绝。
“你简直是胡闹!既有规定不许女子开店,你竟然还妄图投机取巧,女扮男装抛头露面。若此事被发觉,你让我这个指挥使的颜面往何处搁?”徐英旭眉头紧拧,语气严厉,劈头盖脸地数落起来。
徐英旭的话,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刺进了香玺的心里。她心中郁闷不已,暗自慨叹,终究是不同时代的人,思维难以契合,想要实现心意相通,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也会想办法!”香玺心意已决,语气坚定而决绝,不愿轻易更改自己的决定。
“你又打算想些什么歪门邪道?”徐英旭言辞犀利,眼中满是担忧与不满,直直地盯着香玺。
“你……你少管我!反正我自己能搞定!”香玺一甩衣袖,愤而转身离去,脚步匆匆,仿佛要逃离这压抑窒息的氛围。
“你且慢着!切勿胡来!容我几日时间,想想办法!”徐英旭拗不过香玺,又担心她鲁莽行事惹出大祸,便随口敷衍应下。
“当真?果然还是我家徐大人最好!”香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急忙走到徐英旭身后,为他轻轻捶背揉肩,一脸讨好的模样。
徐英旭心中却烦闷不堪,他觉得香玺的想法太过不切实际,只是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失望难过,只好先应承下来,至于日后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