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药房青烟未散,喻浅将药老特制的玉露丸塞进林侍卫口中。
年轻侍卫脖颈处被毒箭划开的伤口正渗出黑血,直到服下解药第三息,喉头才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主上...\"林侍卫挣扎着要起身,被宫凛按住肩膀。
喻浅瞥见他袖口破损处隐约透出金丝纹路,眼神微凝,却未当场点破。
三更鼓响,紫宸殿偏阁已聚满人影。
青铜蟠螭灯将众人面容映得明暗不定,喻浅指尖轻叩案上密报,金丝楠木发出沉闷回响。
萧谋士展开边境舆图时,羊皮卷轴与石案摩擦的沙沙声格外刺耳。
\"南境十八部族上月进贡的紫晶数目不多。\"萧文若将三枚琉璃算珠拨到巽位,\"结合三日前韩将军遇袭时现场残留的孔雀翎,臣怀疑...\"他忽然收声,目光扫过凌相爷保养得宜的指甲。
老丞相轻嗤一声,翡翠扳指磕在茶盏上发出脆响:\"萧大人莫非想说,那些蛮夷还能翻出先帝镇南军的手掌心?\"他端起茶盏却不饮,任由热气氤氲了眼角皱纹,\"二十年前老夫随军踏平南诏时,他们的神女还在用骨笛求雨呢。\"
喻浅忽然起身,腰间玉珏撞在剑鞘上清鸣不绝。
众人屏息间,她已走到林侍卫躺着的软榻前,两指捏住对方染血的袖口轻轻一扯——半幅绣着龙脊纹的暗金色内衬赫然暴露在烛火下。
\"上月新贡的云锦,内务府记录是给穆将军制冬衣。\"女帝的声音比冰窖废墟更冷,\"但龙脊纹样...\"她突然翻转布料,在座众人同时倒吸凉气——金线走势竟与影卫统领发现的残片完全吻合。
宫凛的陌刀突然出鞘半寸,寒光掠过林侍卫煞白的脸。
年轻侍卫猛然咳嗽着撑起身子:\"那日末将追踪冯侍郎至朱雀巷,中箭前确实看到...\"他瞳孔突然扩散,整个人剧烈抽搐起来,腕间蛊王玉蝉的裂纹竟渗出猩红血珠。
\"西南!\"萧谋士的罗盘砰然炸裂,瓷片划破他指尖。
几乎同时,殿外传来急促梆子声,西南天际的凤凰焰火尚未消散,又一道青光直冲云霄。
喻浅扯下染血的披风掷于案上,内衬荧粉在烛火下泛起妖异紫芒:\"周卿。\"她转头看向阴影中待命的青年,\"你去南境查三件事:龙脊纹云锦流向、边军粮草损耗、还有...\"她指尖抚过玉蝉裂纹,\"查清九十九这个数,还差多少。\"
周密探单膝触地的瞬间,窗外惊起数只寒鸦。
这个总爱在衣领袖口绣翠竹的青年,今夜却换了身毫无纹饰的素色劲装。
当他接过喻浅亲赐的鱼符时,宫凛注意到他下摆沾着几点荧光——与密匣封蜡同样的材质。
五更梆子敲过第四遍,殿内更漏却似被某种力量凝滞。
药老留下的炼药鼎残片突然在锦盒中震动,喻浅腕间玉蝉发出尖锐嗡鸣。
当宫凛第三次擦拭陌刀时,东南窗棂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是影卫统领特有的节奏。
\"报!\"黑衣影卫滚进殿内时带着浓重血腥气,\"北郊乱葬岗...咳咳...出现七具身着南诏服饰的尸首...\"他递上的铜牌还沾着泥土,上面孔雀图腾的眼睛却是用龙脊金纹镶嵌。
喻浅捏碎茶盏的瞬间,檐角铁马突然齐声作响。
宫凛的陌刀完全出鞘,刀身映出窗外盘旋的夜枭——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金红色,如同传说中饮过皇族血的龙瞳。
西南密林的瘴气浸湿了周密探的箭囊。
第三支鸣镝射向夜空时,他反手将淬毒的袖箭钉进追兵咽喉。
腐叶下的绳网突然收紧,六名黑衣杀手从树冠跃下,弯刀划出的弧光割裂了月色。
\"果然换了路线。\"青年抹去嘴角血渍,染血的密报贴着心口发烫。
他故意踩碎腰间荧光玉坠,碎屑在泥沼里拖出蜿蜒光痕——这是给后来者留的绝命路标。
紫宸殿内,青铜更漏突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喻浅腕间玉蝉震得发烫,西南方星图上三颗辅星骤然黯淡。\"报!
周大人遇伏!\"影卫统领的玄铁面具撞开殿门,暗卫令牌上的孔雀金瞳正在渗血。
宫凛的陌刀在青砖上擦出火星,却被喻浅抬手拦住。
女帝指尖划过沙盘上蜿蜒的荧光痕迹,突然折断代表伏兵的赤旗:\"传穆将军。\"
当穆成业的重甲骑兵撞破南境峡谷的雾障时,敌人布置的连环弩正在绞杀第七个包围圈。
老将军的玄铁戟劈开淬毒的绊马索,忽然吹响当年镇南军的獠牙号——这是专破南诏巫阵的苍狼啸。
\"小崽子!
接旗!\"穆成业将绣着龙脊纹的军旗掷向树梢。
正被弯刀架住脖颈的周密探突然倒仰,靴尖踢起腐叶中的荧光粉,迷了杀手满眼。
染血的密报匣顺势塞进旗杆暗格,军旗借着山风展开的刹那,三支穿云箭已钉入他身后追兵的眼窝。
寅时三刻,带血的密报匣滚落御案。
喻浅用银刀挑开火漆时,半只蛊虫尸体突然弹起,被宫凛的刀风劈成两半。
羊皮卷上除了边防图,还画着九十九个血点,其中七十三个已经连成北斗吞月之形。
\"他们要动龙脉。\"喻浅突然捏碎茶盏,碎瓷在舆图上割出裂痕,正穿过皇陵所在的天阙山。
染血的指尖点向西南角,\"七杀位的泥俑作坊,三日前刚送进三百车陶土。\"
穆成业的战甲还在往下滴血,闻言突然单膝砸地:\"老臣这就去踏平...\"
\"且慢。\"女帝忽然将密报浸入药鼎残液,原本空白处浮现出金丝勾勒的城防图。
萧谋士的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殿外盘旋的夜枭——那些畜生的金红眼瞳里,竟映出都城南门的守军换防画面。
宫凛的刀柄突然传来细微震动,陌刀饮血槽里未干的血珠正朝着皇陵方向滚动。
当喻浅伸手触碰炼药鼎的裂痕时,蛊王玉蝉突然发出凄厉嗡鸣,鼎中残存的药液竟开始逆流成卦象。
\"不是南境。\"女帝扯断七宝璎珞,玉珠在沙盘上弹跳成星阵,\"传令九门提督,今日戍时...\"她突然顿住,瞳孔映出窗外诡异的朝霞——本该辰时才亮的天际,此刻泛着龙脊金纹般的血光。
西南风捎来硫磺气息时,第一只夜枭撞死在殿前盘龙柱上。
喻浅解开染血的披风,露出内衬暗绣的三十六星宿图。
当她的指尖划过紫微垣位置时,琉璃灯突然爆出青焰,将沙盘上的皇陵模型烧成灰烬。
\"陛下!\"众人惊呼中,女帝却勾起带血的唇角:\"好一招北斗吞月。\"她突然将蛊王玉蝉按进药鼎残液,鼎身裂纹中渗出金红血丝,渐渐凝成边境十八部族的图腾。
宫凛的陌刀突然发出龙吟,刀身映出窗外异象——盘旋的夜枭群正组成箭矢之形,而箭尖所指,竟是内务府新修缮的祭天台。
子夜更鼓漏了半拍,喻浅独自站在观星台,看着本该属于紫微星的位置被血色雾气吞噬。
她解开束发的金环,青丝垂落瞬间,袖中突然滑出半枚带缺口的虎符——这是三日前从凌相爷门生身上搜出的物件。
东南风起时,炼药鼎的残片突然发出共鸣。
女帝腕间玉蝉的裂纹深处,隐约浮现出\"九十九\"的篆文。
当第一滴血雨砸碎琉璃瓦时,她忽然听见皇陵方向传来陶俑破裂的脆响,那声音绵延不绝,像极了二十年前南诏神女破碎的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