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泱泱渭水的渭水,渭水是一条横穿南方的江,因为有这条江在那里,所以整个南边儿的货物流通变得方便快速起来,那边儿的普通人也能去远一些的工钱更多的地方做工,把挣到的工钱带回来,不过这个没什么安全保障,基本上有一半人会遇上黑吃黑,另一半平安回来的,要么是运气够好,要么是背后有人会活动……”
皇帝拉着椅子坐在侧面,琼花正对桌子坐着,手里握着毛笔,一点点儿的把渭水两个字写出来,不过用力有些太重,导致纸张晕墨了。
都说到当地官府跟商户勾结关押异地黑工的皇帝回过神,站在琼花旁边儿背着手,身体前倾低着头仔细看。
明明自己实际年龄比他大的多,但看到脸上褪去轻快,变得严肃的皇帝时,琼花莫名有种被老师检查作业的慌张。
她看着皇帝,皇帝看着桌面上的字。
过了一会儿,他坐回椅子上,“第一次下笔就能写成这样,很不错了,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弄个鬼画符出来。”
因为被夸,脸上有了点儿笑的琼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至于是鬼画符。”
“知道知道。”
皇帝手撑着头,从旁边儿内监刚抬过来的奏折里抽出一本开始看,偶尔拿朱笔批阅一下。
两人相安无事,等皇帝带着她吃了一顿御膳之后,他就溜达回了紫宸殿。
他现在膝下有好几个孩子,一个已逝发妻生的四岁皇子,另外跟有其他后妃生的孩子,公主皇子都有,一点儿不缺。因此哪怕他在登基之后并没有去过太多次后宫,也没人说什么。
一是因为当今这个人骨子里就有着他亲妈那个武将的混不吝,惹急了那是真的敢摘你帽子,甚至送你一个血溅三尺的。而且最可气的人家母族为武将,身后站着一干沾亲带故的武将,兵权捏的实实的。
二则是因为……后宫的皇子,现在数量刚刚好,再多,那就有点儿不好了。毕竟先帝为了给自己的宝贝儿子们一个归宿,重启了分封制度,这要是生多了,以后不好封啊!
就西边儿现在跟有两个当今的兄弟当着王呢。
南边儿?南方的那个好兄弟,在当今登基前两天就已经因为先皇病逝而情绪起伏太大,死了。
富足的南边现如今是私库一半儿国库一半,大家伙儿都睁着眼睛装瞎,把日子往下过。
反正这个皇帝当的挺舒服的。
他的自由度对比起之前的皇帝来说,是很高的。
回去之后他就开始写旨意,打算亲自去西北那边儿平反。
至于为什么要平反?
那当然是因为自己的好兄弟利用凉州之便,囤积兵马啊!
正好之前从南边儿杀出来的粮食很多,目前也没有出现什么天灾,这些粮食不就是那个早死的好哥哥援助他的军费吗?
皇帝洋洋洒洒写了一通,把死了的先帝跟好哥哥拉出来溜了一圈,这才舒服了,让人直接请兵部尚书过来。
被紧急招入宫的武将们看到圣旨后沉默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今天死谏的那个御史也是个奇才,本来皇帝好好的都没想起西北那两个,这位奇才非跳出来说当初南边儿那位死的蹊跷,到底血脉相连之类的……好嘛。
这可真是太好了!
“圣上,这军费……”
兵部尚书迟疑的说:“户部那边儿怕不是……”
“这个我私库出一半,国库出一半,请欧阳老将军坐镇,武看将军守着国都,我们去去就回,速度快些。”
皇帝已经想好了,脸上都带着笑意。
他都考虑周全了,兵部尚书还能怎么办?只能答应,并且开始思考怎么塞几个家里的人进去混点儿军工。
一切如火如荼的进行,琼花也听宫人提起过,她本来以为自己要跟皇帝分开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了。
为此她特意打了个平安如意的结,是红绳打的,再加上她控制身体麻烦,有些地方松有些地方紧,并不好看。
“父皇要平安回来。”
她把结递给他的时候说。
皇帝手一滑差点儿把东西掉地上。
他反手一抓,紧接着陷入了沉默。
虽然一直让她叫自己爹,但真的听到,这还是第一次。
他有些终于得偿所愿的高兴,滋味又有点儿复杂,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当然会平安。”
他把平安结装着放好,这才伸手把琼花从有些高的椅子上抱住,夹在胳膊肘里,一甩一甩的带出去。
琼花被甩的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她两只手用力抓住他的长袍,“…放我下来。”
“别急别急,就快到了啊。”
皇帝敷衍的拍拍她的脑袋。
就这么被夹在胳膊肘跟腰间的缝隙里走了好一会儿,琼花都快吐出来的时候,她才终于被放端正。
她完全站不稳,在被放下的时候一屁股就坐下去了,有只手险险扶住她,大伴的笑声在她头顶响起,“公主这是怎么了?”
琼花这会儿还在发晕,想吐,她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睛盯着御辇下面的皇帝。
皇帝看到她这脸色煞白的样子也有点儿懵,“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脸怎么这么白?”
“……”
琼花非常不礼貌的,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个把她逼到这情况的人。
大伴笑着给琼花拍脊背顺气,“圣上您刚才把公主用那个姿势带出来,换成谁都会觉得难受的,公主就是背过气了,好好缓两下就好了。”
“哦。”
皇帝上了辇,内监抬着撵走,御前侍卫在左右前后开道,一路往前皇宫走去。
他在御辇上看了琼花好几眼,然后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小琼花,你没生我气吧?”
琼花:“……”
她低头看御辇上铺的毯子,质地柔软清雅,很好看,用手摸都不觉得刺挠难受,反而软软的。
“装听不懂是不是?”
两根手指伸过来捏住琼花的鼻子,她往后一仰躲开,看着咧着个嘴凑过来一张大脸的家伙。
“…好烦。”
琼花伸手推开他的脸,“我在生气,不要打扰我。”
这句话说的有些急。
皇帝眨了下眼睛,往后靠在椅子上,“知道了,不打扰你。”
御辇到了皇宫前面,官员工作的地方之后,就换成了马车往外面驶去。
很快琼花就听到了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她感觉有些不对,后知后觉仰头看着不说话在发呆的皇帝,“你要带我去哪儿?”
皇帝回过神,看到她绷着一张脸,眉头微皱的样子,想逗她的欲望蠢蠢欲动,不过鉴于之前已经把小孩儿惹毛过了,他这会儿只能忍痛放弃逗人,“去西北,带你见识见识风土人情,开阔一下你的视野,总关在皇宫里会被关的心胸狭窄的。”
琼花:“……你要带我去打仗?”
要不是她前不久隐约听过这回事,她这会儿还真就信了他的忽悠了。
“咳,嗯。”
皇帝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先行军已经在其他地方集结出发了,我们走的是中间,路上确实可以抽空看看风土人情,没骗你,不要用这种看人贩子一样的眼神看朕好吧。”
他试图用“朕”这个字来找回一点儿底气。
琼花挪开视线,都已经出来了,还能怎么办?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在摇晃的马车里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是晚上,马车还在前行,没有停。
“醒了?”
让她躺在自己腿上睡的皇帝捶了捶自己发麻的腿,敲了敲马车壁,“送点吃的过来。”
“是。”
外面传来大伴的声音。
没一会儿,一大一小两份食物被送进来,能看出哪怕是在行军中,厨师也在尽量做到最好了。
肉是亮红色,被切成片淋上酱汁,然后是凉拌菜跟一些煮菜。
大黎没有铁锅,铁都拿去铸造武器了,自然也就没什么炒菜之类的存在衍生出来。
把菜盖在米饭上,热腾腾吃了一顿之后琼花被外面骑马的嬷嬷带去远处没人的地方解决了一下生理需求,然后带回来洗手,又回到了摇晃的马车里。
她打开车窗趴在这里往外看,像他们这样的马车在队伍里有很多辆,是分散开的,他们这辆马车平平无奇,跟其他马车没什么区别。就是知道皇帝肯定坐着马车,这么多马车猜起来也不好猜。
道路并不平整,队伍很长,行进速度很快,能听到整齐的脚步声,每隔一段距离队伍的左右两边儿都有两个举着火把照亮路的伙夫,夜盲在底层人中很多很常见,这样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在晚上行军的时候出现走丢的情况,出什么事也能很快的看到,反应过来。
长长的火龙在后面绵延不绝,数不清有多少人。
初春的夜风是凉的,琼花趴在窗户那里看了一会儿,发现有好几个士兵已经很疲惫了。
她偏过头看向皇帝,“什么时候会停下休息?”
“天快亮的时候,到时候休整,顺便把给他们一整天的饭食都做好分发下去,那是个大功夫,要费不少时间。”
皇帝在晃动的烛光下看着奏折,头也不抬。
琼花问:“现在离天亮还要多久?”
她醒的时候已经是月亮当空了,没办法判断具体时间。
皇帝在奏折上写了几个字,合拢扔进旁边儿的竹筐里,目光看向她,有点纳闷,“差不多两个时辰,你问这个干什么?”
琼花还在看着外面,过了几秒,她才张嘴说出整理过措辞后的话,“急行这么久,他们身体会受不了的。”
“呦,你还知道急行这个词儿呢?”
烛火晃动下,本就眉眼深邃的皇帝神色分辨不清,“队伍可不会因为有人身体受不了就会停下的,这还只是急行,都没到战场上,要是这时候就受不了,那也没必要浪费军粮。”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要是真有人因为急行死了,那也没什么,反而省了口粮。
琼花沉默,她心里有些震动,却又不知道自己在震动什么,于是只能沉默,从车窗边看向后面那些士兵,眼中有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悲悯。
皇帝撑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出声说:“其实一开始,有好几个人都说这次不应该带你的,你身体太差,我在出宫的路上一直在想要不要把你放回去。”
琼花坐在车窗边,外面明亮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她看向他,眼里还残留着对外面那些士兵的悲悯。
“你太小了,我说这些,可能你长大就忘的差不多了,也可能你估计都理解不了我的意思。”
皇帝目光没有看琼花,他在看窗外。
“我要带你看看真正的战场,在那里,人命如草芥。今天你认识的人,明天就很可能会死。”
皇帝的声音轻飘飘的,“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
“小琼花,你叫我一声父皇,那我教给你的第一课,就是让你知道,永远不要让自己处在下位。”
他幽幽的声音在车厢里轻轻的说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笼罩了琼花。
她看着皇帝,感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你现在能坐在这里,享受食物,能有闲心对他人生起怜悯,甚至可能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停下休息,多活几个人,留着人命去战场上送死,这些,都是因为你是上位者,如果你处在他们的地位,可能你已经死在急行上了。”
“当然,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自哀自怨,我是要你清楚,不管在哪里,都要往上爬。”
皇帝轻笑了一声,烛火炸了一下,因为风变小了而逐渐平稳不再闪烁,照亮了此刻皇帝的样子。
他的头发用布带绑着,插了一根寒光闪闪的簪子,身上穿的是方便行动的束袖,这会儿脸上带着笑意,“你不知道,以前我还是个不被重视的皇子,那时候为了讨人喜欢,私自跑去往战场上的士兵队伍里,那个管我们的千户可比我们现在狠多了,饭给的少的可怜,长途奔袭,死了就地一扔继续走,能撑到边疆,都是我小时候吃的好,身体底子比别人好。”
他语气难得这么温和,坐在隔间里的大伴开口接了一句,“那次圣上在战场上大放异彩之后,其他人才知道圣上是皇子,奴才也是那时候才被分到圣上身边儿的,公主您是没看到,那时候的圣上真的是意气风发……”
大伴看不到,但琼花看的清楚,在提到那段时间的时候,皇帝嘴角的笑意在逐渐消失。
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可是如果真是大伴说的那样,那个时候他应该很风光才是。
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并不在乎刚才的那些话琼花有没有听进去,理解。一点儿没有考教她的意思。
“父皇。”
琼花看到皇帝眼睫一抖,把眼睛睁开了。
他看过来,眼神催促她要说什么赶紧说。
“…你之前说,我现在是上位者。”
“嗯。”
“那我可不可以行使权利,让队伍现在停下,休整一下,只是休息两个时辰,可以吗?”
“……”
皇帝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她。
那种目光很奇特,像是本来平静的,陷入朦胧晦暗的水面被一颗石头打破,水面溅起涟漪的同时,笼罩在上面的晦暗雾气也透进了光。
他眼睛里有了一点儿小小的,并不明显的光。
他对她笑了一下,“当然可以,你可是大黎的长公主。”
他吩咐大伴,“通知下去,原地休整,厨子加快速度做饭,在两个时辰之内把明天一天的饭做好送到每个人手里。”
“遵命,圣上。”
外面响起大伴离开这辆马车的声音,队伍很快开始从前面往后停下原地休整,每辆马车上都开始传出香味儿。
琼花坐在车窗边,看了一会儿外面因为能够得到喘息之机,而状态好了一点儿的士兵。
她问皇帝,“你会让他们在白天,把现在休息的时间补回来吗?”
“我倒还没有那么下作,把刚承诺给你的,转头以另一种方式收回去。”
皇帝真是想不明白她脑袋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要是在白天找补回来,不就等于没休息?等于她这个公主的话没用?这不是让别人看轻了她?
琼花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下作吗?
她还以为很正常,毕竟在现代社会,一直很正常。
这次放假,回头补回来。
这次休息,回头多补两天。
皇帝看着她脸上的困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警告她,“你以后可不能跟手底下的人这么弄,这会让你的话在别人那里逐渐失去威信。”
“人无信不立,不要因为这点儿小关节,失去人,尤其是高位者最重要的东西。鼠目寸光,得不偿失。失信等于失权,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不值当。也很蠢,虽然上位者不一定都聪明,但最起码不要把这个蠢表现得这么明显。”
他把那些更复杂的东西,用平常的话,尽量简洁的说出来,方便她理解。
“记下了吗?”
琼花默默点头。
失信等于失权?
原来还可以这么看?
那些高高在上,看上去无所不能的人,也会有蠢人?她还以为所有决策者,都是高瞻远瞩的。
但作为一个皇帝,他这么说,又确实很有道理跟说服性,还有谁能比一个统治者更能清楚这些呢。
“记下了就行,是不是觉得无聊?”
皇帝从旁边儿抽屉里拿出一沓纸跟一张字帖,“来,这个是大黎最优秀的人的字帖,你照着这个边写边认字。”
琼花看着上面及其眼熟的字体,目光落在桌子上摊开的奏折上,上面的朱批跟字帖里的字真是……一模一样啊。
她看着他,“…这好像是父皇你的字帖。”
她慢吞吞的说话的时候,还刻意在“父皇”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皇帝:“对啊,这有什么问题?谁敢说我不是大黎最优秀的人?”
琼花:“……”
她叹了口气,拿着毛笔开始练习字帖。
她来到这世界,遇到皇帝之后,叹气的次数都变多了。
紧急休息两个时辰之后,恢复了精神的士兵拿着一天的三个饼子,边赶路边吃。
红日从东方升起,云雾在广阔的天地间荡开,光线落下来,照亮前行的脚步。
火把被熄灭了。
琼花在清晨冰冷的空气中打了个哆嗦,缩回马车里。皇帝正在闭着眼睛睡觉,不过睡眠很浅,听到一点儿动静都要稍微掀开眼皮看一看情况,看到她缩回来关上窗户,好笑的把身旁放着的蚕丝薄被抓起来扔到她身上,“睡一会儿,等会儿带你去一个地方逛逛。”
琼花熬夜写了一晚上的字帖,也累了,她坐到皇帝旁边儿,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把大大的蚕丝薄被展开,把他们两个人都盖住了,这才侧着躺在宽大的座椅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皇帝捻了捻被子,嘴角勾了勾,也闭着眼睛睡了。
再次醒来是在中午的时候,她被皇帝抱出马车,被他放在马上,然后他自己也上来,骑着马朝一个方向奔走,随着他的离开,长的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队伍里分出了几百骑兵跟在后面。
琼花侧坐着,努力抓住马鞍保持平衡,“我们,去哪儿?”
“金昌,南边儿货物运往北方时必经的一个城池。”
周围的绿色在随着去往西北而变得少起来,金昌这里更甚,简直像是住在石山里一样。
皇帝在靠近城池的时候就放慢了速度,目光困在城池周围光秃秃的山上,“这地方倒是好守。”
金昌外面没有耕地,只有因为过度砍伐而绿色消失严重的平地。
现在是初春,外面的地面上正在生长草叶跟野菜。
有穿的并不好的平民正在一堆一堆抱团走在一块儿挖野菜。
琼花坐在马上,路过的时候看过去,那些人都是面黄肌瘦的厉害,有几个孩子甚至可以说是皮包骨头,正在啃自己的手指,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她这边儿。
“小琼花,别看了。”
皇帝腾出一只手把她的脑袋掰端正,“再看下去,小心他们觉得你好欺负,冲上来抢了你。要是光抢马匹什么的,还无所谓,要是他们想抢了你去做下人,或者做两脚羊,那才糟糕。”
“…两脚羊?”
琼花忍不住回头,从下往上看着他,这个角度他也是好看的。
“嗯。”
皇帝以为她不清楚,就说:“饿急眼的人的会把别的人当做食物,他们把被当做食物的人称作两脚羊,好像这样就不是吃人了一样。”
“可是……”
琼花努力的说话,声音急促,“你的治下,这么严重的,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金昌是我治下的了?”
皇帝见她瞪大一双灰色的琉璃眼,忍不住闷笑出声,“这金昌可是我其中一位好哥哥手底下的,我带你就是来看看这摇钱树长什么样儿的。”
“……”
琼花努力微笑了一下。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