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傻公主可以被爱吗25
人走了,琼花缓缓挪动了一下,手指勾着榻上放着的矮桌勾到自己旁边儿,抬手倒了两杯温度恰好的茶水。
外面传来脚步声。
有一道脚步声走一会儿停一下,似乎有些迟疑一样。
其实琼花自己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皇帝。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外面的人终于还是走进来了。
皇帝身后跟着大伴,大伴身后是苏沐。
进来看到坐在榻上,披着雪青色外衣的她,皇帝就停下了。
“朕…听闻你身体不适,就过来看看。”
皇帝的声音低沉好听,他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那里就是长身玉立,不仅一点儿不显老,反而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雍容。
他抬了抬手,大伴恭敬的带着人往出走,看到自己干儿子跟个愣头青一样站着不动,大伴直接抬手把人往出拉。
还拉不动。
要不是怕惊动主子,他这会儿都想给这傻子脑袋上来两巴掌。
这些年被公主惯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时候都敢不动,是觉得自己脖子比别人的硬?
大伴狠狠瞪了他一眼,声音低不可闻,“你是觉着命长了?回头自己喝砒霜去!”
苏沐后知后觉醒过神,他冲干爹笑了下,低着头跟其他人退出去。
还是没用,太弱了,他太没用了,就是个废物。
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发抖。
这点儿小交锋是在屏风外面进行的,并没有惊动屏风里面的人。
琼花抿了口茶,没说话。
皇帝站在那里,莫名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他看着琼花,“我可以坐吗?”
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里面的水差点儿撒出来。
琼花终于看向了皇帝。
隔了这么长时间,皇帝瘦了一些。
瘦的程度不多,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冷峻。
“…可以,您想坐哪儿都行,父皇。”
她在最后两个字上念了重音,似乎是在提醒什么。
皇帝把榻上的桌子往旁边儿挪了挪,自己坐在她旁边儿,距离近到两人垂到榻下的衣摆都是重叠在一块儿的。
琼花目瞪口呆。
她看着皇帝,皇帝脸上看不出异样,就端端正正的坐着,声音温和,“我带了周太医过来,让他给你看看?”
“…行。”
来个人吧,最起码在外人面前皇帝还是个正经样子。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都经历了什么,怎么能做到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把桌子搬开自己凑过来的。
按照他之前的性子,他应该是随便儿找个地方坐下……
皇帝抬手敲了敲窗框,外面就响起大伴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周太医就提着药箱过来了。
周太医年有四十,驻颜有术,留了一把长长的胡子,看上去仙风道骨的。
给她两只手都把了脉之后说:“公主早年余虽说已经清干净了,但到底是对身体有害,更何况公主那时年幼,有影响是自然的,妇人月事时会比常人疼上几倍…这倒是可以缓解治好,只不过……”
他犹豫着,目光看向皇帝。
皇帝这会儿又不蔫吧了,看上去高深莫测,充满上位者的淡漠平静,“说。”
“…只不过,要为了长公主殿下好,日后还是……莫要怀孕产子的好。”
周太医这话是真心话,“怀孕产子对普通妇人来说都是一道生死关,就算是生下了,对妇人造成的伤害那也是无论多少绝好的药材都补不回来的。公主若是怀孕,只怕……会被胎儿吸光命数。”
他也是因为前不久的驸马风波,这才提醒的这么一句。
是的,吸光命数,而不是二者活其一。
屋内静的可怕,周太医倒不是太害怕。
这要是个宫妃或者哪家贵妇,他是绝不会说的这么直白明显的。
只这是长公主,她不是那种为了阴私就置人于死地之人,所以周太医并不是特别紧张。
“原来是这样。”琼花理解过来周太医话里的提醒,她道:“多谢太医提醒,劳烦你给我开个方子,我实在疼的厉害。”
语气客气,平易近人,听不出压抑的情绪,显然刚才这个对于一般女子大过天的生育之事,她并未看在眼里。
也是,女子看中生育能力,大不过是因为夫家重视,倘若生育能力不好,那后半辈子都不会好过。
可长公主不会嫁人,就算有夫婿,那也是驸马入赘过来,到时候要看脸色的可不是公主。
“您客气了,臣一定尽心……”
说到一半儿,周太医看向旁边儿坐着一直没说话的皇帝。
真正的管事儿人还没发话呢。
皇帝说:“照公主说的来,止疼的,治病的,都写了交给公主府的人,这事儿不准宣扬。”
“臣领命。”
周太医恭敬的退出去写方子了。
他脑子没问题,才不会往外说这种事儿。
他就算敢说,也没人敢听!
等人出去了,皇帝说:“以后不给你选驸马了。”
“谢父皇。”
清清冷冷的声音,明明是温柔的语调,却压不住那股子清冷。
皇帝一噎。
他捏了捏鼻梁,“你一定要这样气我?你明明知道……”
他没有说尽,但琼花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却还要一口一个父皇提醒他。
琼花垂眸看着被子。
被面是难得的柔光缎,能反光,在阳光下更是好看。
就算是用来做帕子那也是供不应求,一匹千百两都是正常。
这么奢侈的缎子,却只不过她诸多被子中,普通的一条春被而已。
穷尽天下供养的世家,然后是皇家。
如果不是被皇帝认成女儿,她现在应该跟皇城中其他贵女一样,早早的就被定好了亲事,然后新婚,每日晨昏定省,被困在一方天地里,跟斗蛐蛐一样斗着。
就连女主,也已经走上了相看的路上。
她之前听吏部一个侍郎闲话的提过,礼部郑侍郎有意把长袖善舞,颇有雅名的女儿相给这次科举中了的一位书生,那书生暂放在文院,没有官职轮的上他,不过礼部郑侍郎觉得他很有未来……
这可是女主。
“我不想入后宫争宠。”
琼花想了很多,她知道自己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只要他想,他就能收回去。
她缓缓地,尽量用委婉的语言说:“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不想被困在后院,困在男女之事里……你应该是知道的,否则不会一意孤行让我进吏部。”
她没有看皇帝,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她听到了一声叹息,然后是衣物摩擦发出的细碎声音。
一只带着茧子的手托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脸看着他。
他脸上的表情并不难看。
贵气凛然的双眼里是无奈跟包容。
“既然你能猜到我为什么让你入吏部,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会一直让你一步步掌权?”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底,深灰色的眼睛看上去朦胧又冰凉,像夜色中的月亮。
“我从没想过把你困在后宫。”
他松开,收回了贴着她下巴的手,“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一切。”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只要你给我一点,我想要的。”
“一切?”
琼花反问,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甚至连任务进度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她想要什么。
“一切。”
皇帝笑了,他眼里是笃定。
“你想要权利,想要改变这世间的规则,想要女人跟男人一样……”
皇帝声音很低,仿佛在说悄悄话,怕被什么人听到一样。
幼稚。
又真诚。
“这些,朕都能给你。”
“……我自己可以拿到。”
“你当然可以,不过那需要更多的时间,你需要培养人才。需要做出实事,需要手里有兵力,那才能让那些被触动了利益的人闭嘴——最少也要8-10年,而且那时候,皇子也长大了……”
他笑了一下,“小琼花,不要死脑筋,你可以选择我的。”
琼花沉默。
过了片刻,她说:“为什么要交换,你不能…直接把它们给我吗?你不是喜欢我吗?”
“学聪明了是好事儿,不过这聪明劲儿要是别想着用来坑我,那就更好了。”
皇帝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软软的,一捏脸就变形了,变形了也好看,真不愧是他的长公主。
琼花被识破意图,也不生气,她继续思考到底划不划算。
虽然过去其他世界的记忆在逐渐模糊,但她也记得自己睡过一部分人。
所以对男女之事她倒是没有太多的谨慎,要不然也不会想找男宠了。
她比较忌讳的有三点。
一,皇帝睡过不少人,她怕他跟她睡的中间去睡别人,然后交叉感染得病。
二,她不想让外界知道他们的关系,那样会让她手里的权利变成笑话,只要皇帝一死,她的一切就将不复存在,她不想把两个人绑在一块儿。
三,她的身体,不能怀孕。古代能够避孕的也就是个鱼鳔羊肠之类的,效果一般味儿还大。一想到这种东西进入体内她就感觉不舒服。
但接受的好处显而易见。
她不用再小心翼翼,可以在他允许的范围内揽权,安插人手。甚至可以把洛水的女官制度开始往其他地方一点点儿的推出去。
她手里握着的那些东西,都可以逐渐派上用场。
她可以大范围的种植高产作物,可以尽快培育选种,可以对世家下手……
等等。
琼花的思维暂停了一下。
她只是一个任务者而已。
真的有必要在这个世界过的这么辛苦这么认真吗?
这个念头浮出的下一秒,她想起了记忆里的画面。
那是洛水。
河洛交界之处,别人嘴里的富饶之地。
她走的低调,当地氏族官员并不清楚她哪天到。
她看到搬运货物的人,因为太慢,被监工一鞭子抽进水里,快死了也没人管。
救上来,才知道那是当地氏族的工奴。
整个洛水,三分之二,都是奴,也就表面看上去正常,实际种地的,都是给那些氏族,官员种的地。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变成奴?天旱,收成不好,本地商人屯粮不卖,想活着,就只能卖身给这些人。
那些都是人,都不是人。
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身上压着数不清的吸血鬼。
那个时候,琼花第一次清楚打地主的重要性。
她是六几年的人,没经历过战乱,没经历过地主的压迫,她小时候饿肚子,偶尔被一些管事情的人欺负。
她听过很多人骂打地主的不好,骂那位,她不骂那位,只是偶尔觉得那些住牛棚的地主挺可怜的。
可那次看过洛水的惨状,她就想不到地主的可怜了。
她打地主的手段甚至更为激进。
带着皇帝给的兵,她仔细算清楚了人,全部围住,然后一家一家杀过去。
从老到小,没放过一个。
惨叫声持续了很久,从那些氏族跟官员家里搜罗出来的东西,也让几乎被吸干血的那些普通人,能够喘口气,继续艰难的活下去。
她想,改一改这个世道。
不止洛水的人是人。
其他地方的普通人,也是人。
说不定什么时候她投胎,就会成为这千千万万普通人中的一员。
在她思考的时候,皇帝没有出声打扰。
“好。”
琼花伸手,放在皇帝紧握的手上,那只手立马就被紧紧握住了,她没在意。
琼花说:“不过我有要求。”
皇帝眼里止不住的漫出笑,声音都刻意柔和了,“你说。”
“我不想行太多房事,我不能怀孕,行房事必然要用鱼鳔羊肠…我不喜欢那种东西。”
轻飘飘的,平静的仿佛在说明天中午吃什么的话,让皇帝从脸颊红到了耳朵。
“…这个,我,朕有办法解决。”
琼花点点头,继续说第二条,“您跟我睡之后,就不要跟别人睡了,要是跟别人睡了,咱们的关系就断了。”
皇帝不喜欢听断了这种话,但还是很喜欢她对自己的独占欲的。
不等他高兴两秒,后面的话就出来了。
“圣上,你估计不清楚,多人关系混乱,容易得病,我不想得病。”
皇帝听明白了,这是嫌弃他混乱嫌弃他……脏。
他按了按额角,“第三呢?”
“我不想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这会导致我失去威信……”
“好,我知道了。”
这是要他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皇帝这下不光额角挑了,他的心也在突突的跳。
他说:“第四呢?”
“没有第四了。”
琼花老老实实的说。
皇帝松了口气,又有些气不过,捏着她的手把玩,“你啊…也就你敢这么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