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巷子中,一阵粗重的呼吸声飘散在榕城的夜色中,少年踉踉跄跄地撞进灯光里。仿佛那代表着生还。
“应…应该没有追上来吧?”苏戈说道。
这不知道是他的第几次自言自语,恐慌的少年不住地向着来时的路张望着,似乎下一刻拐角中就会出现戴着面具的索命人。
但,寂静的夜色里,没有人回答他,从始而终。
他颓然地坐在路灯下,昏暗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明明在光下,低头的少年却看不清自己的身影。
“……”
死里逃生,第一个追上他的不是生的喜悦,而是无边的愧疚。
尽管伤口已经结痂,但疼痛还是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一阵接着一阵,让苏戈感觉仿佛闷着一口气,十分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苏戈重新站了起来,迈步走去,灯光拉长了影子,乍一看那里还有少年?
只剩一个佝偻着的败犬步履蹒跚地逃向自己的巢穴。
……
于此同时,在与七鬼众的战场上。
一道“几乎破碎”的光盾罩住了三人。
光盾外,无边的影子中一根根触手接二连三地抽打着护盾。攻势绵延不绝。
光盾内,黄林夕一只手不断拿出一把接一把的灵珠碾碎,吸收。他的脸色冰冷,嘴角也不住颤抖着,但另外一只手却紧紧地拽着一根藤蔓,尽管藤蔓上满是倒刺。
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麻袋了,光盾内的灵气也几乎浓郁地要化作液体。
“小胖同学,你还顶的住吗?”林小小的声音充满虚弱,语气中却是温和与感激。
一旁地上,几根藤蔓上开着小花,辅助吸收着灵气,以林小小为中转站,不断将灵气向赵志平灌输着。
这就是三人能苦守至今的原因,以及几乎浪费的方式将灵珠内的灵气释放维持着赵志平的状态。
“我…我还行,我不会丢下你们!”黄林夕颤抖地说着,眼神中满是坚毅。
“咔”
光盾的碎裂声不知第几次响起,但三人的脸上没有恐慌。交手至今能撑到现在的原因有一点至关重要。
那欢笑面具,不过是空有境界,能力竟然是精神类的辅助系?
在黄金之下,异能的强度很大程度决定了攻击性的强度,而那笑面的能力就是视觉欺骗和心理暗示。
所谓香蕉,所谓尖叫鸡,不过是其捏造出来的假象,信则有,不信则无。
甚至就连这看似脆弱的盾牌,也不过是其修饰过后的假象,庞大灵力加持下,赵志平都不知道这盾有多厚!
而这空有境界的欺骗者难道要靠拳头将光盾砸开吗?
可这蹩脚的骗术还是将苏戈给吓跑了。纵使今日有惊无险,但一道裂痕就这样留在了两人之间,刺眼醒目。
“该死,这龟壳还真硬!”影子里,怨鬼面说道。刮了半天,两位刺客内心也是十分难受恼火。
“别打了,东西到手就该撤了,你们两个还真是废物,收个尾都收不好,回去等着挨罚吧!”笑脸面具下银铃般的声音不留情面的讥讽道。
“你!”怨鬼面几欲爆发,但终究是忍了下来,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脑中闪烁,一时间,恐惧一闪而过。
不多时,一股强大的灵气从远方传来,那是烛火的支援部队。
“人来了,走!”没有迟疑,影子迅速退去。
看着赶来的队伍,赵志平等人如释重负。
一旁的黄林夕默默地站着,低垂着头看着手机,点开的输入法上只有光标闪烁。良久良久。
……
“终于到家了。”苏戈看着面前熟悉的门户,努力让自己语气欢快,但还是失败了。
推开家门,这一次没有温馨的灯光。恍惚间好像回到上辈子独居的家中,清冷,孤寂。
“爸妈今天睡挺早的嘛!看来是以为我去同学家过夜了,明天早上就起来给他们个惊喜!”回想起放学时给家里发的消息,苏戈蹑手蹑脚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简单地冲了个澡,苏戈躲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透过窗,苏戈能看到那清幽的月光。看着看着,思绪飘散。恍惚间,圆月上仿佛倒映出苍白的面具。
“啊!”
他惊呼着坐起来,冷汗不知何时爬满后背。缓了一会儿,苏戈再次躺了下去,这一次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月色。
少年努力让呼吸平缓,企图在梦中走向明天,但眼前那月光拖长的身影却再次搅动心绪。
追忆过往,没有异能,没有系统,蹉跎青春,换来为碎银几两劳苦奔波。
感怀今日,拥有异能,拥有系统,废物却依旧是废物。
闭眼,睁眼,闭眼,偷瞄,闭眼!泪水无声滑落。
挣扎许久,苏戈坐了起来,没有看月亮,没有看影子,缓缓伸手摸了摸结痂的伤口。
微微的刺痛从肩膀传来,下一刻,少年心一狠,用指甲插进伤口,将那暗红的结痂狠狠撕下。
他摊开手掌,月光下,隐隐可见结痂的形状。那是一个长度不过半指的长条。
少年忽然嗤笑着,笑小小的伤口,笑自己的无能,笑自己的懦弱。
他随手将结痂丢掉,摸索着记忆中的信息,盘膝,心神沉入灵台。不断牵引灵气流向自己。
「选择触发」
「选择一,就此休息,做个摆烂的开挂boy」
「奖励,来自系统托管修炼获得的灵气」
「选择二,亲力亲为,用汗水铸就传奇」
「奖励,无」
系统的信息出现在脑中,一如既往。
但这一次,苏戈没有停下,似乎在发泄,又好像在表露着决心。
灵气萦绕在少年的周围,不如之前顺畅,温驯。少年笨拙的身影不断颤动着,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
一夜无话,刹那天明!
待到苏戈再睁眼,天边早已挂上鱼肚白,阳光赶走了长夜,也将少年深埋心底的怯懦擦去几分。
苏戈又摸了摸伤口的结痂,它变小了,也变薄了。
下床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感受着体内增长的灵气。
尽管不如挂机的效率,但比起第一次自己修炼好像多了几颗露珠的量?
早晨的榕城被盖在一层薄雾里,朦朦胧胧,安静而祥和。
修炼一晚的苏戈洗漱一番便坐在餐桌前,喝着牛奶配着面包,但当一个懦夫安静下来时,过往的思绪就会追上他。
咀嚼着,吞咽着,无声的房间里,他不禁想到。
“他们,活下来了吗?”
似乎是因为身体还是少年的原因,两世为人的苏戈忽然染上了多愁善感。
昨日的种种突兀的在眼前变成一张欢笑的面具,染着鲜血骤然浮现。
“啊!”冷汗再次浸湿,心魔悄然种下。
“没事的,没事的,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苏戈一边自我安慰道,一边拿起手机开始刷视频。
一个个快餐式的视频从屏幕上划过,有擦边,有搞笑,有科普,有无脑。无声中冲走了上一刻的种种情绪。
突然,榕城早报的视频号推出了关于高中在校生挺身而出帮助烛火小队的新闻,让苏戈眼前一亮。
尽管马赛克糊脸,但苏戈还是认出,那人是黄林夕。
下一刻,他长出一口气,尽管一切与他这个临阵脱逃者毫无关系,但一个好的结果却成了心理安慰的一剂良药。
走出家门,他好像又变成那个少年,无忧无虑。
走到小区的门口,有时一切就是那么的凑巧。
一辆熟悉的红色法拉利呼啸而过,上面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但这一次他没有停在这个普通的小区门口。
超跑真的很快,快到少年与少年都来不及说话。
驻足在门口查询公交的苏戈在这安静的早晨只听到风中的一句呢喃。
“哎呦,这几天一直看到跑车路过,是不是要转运了?今天回去就和老婆子说道说道。”门卫大爷兴奋地自言自语道。
坐着颠簸的公交,苏戈来到了学校,像往常一样走进班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一旁,黄林夕闭目养神,手中攥着一颗灵珠,仿佛没有注意到苏戈的到来。
临阵脱逃,在赵志平这些陌生人看来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是任务中的插曲。
可能只是会在一顿夜宵时喝着酒给路过的少年定下一个身手不错,但还得练的评价。
临阵脱逃,让苏戈感到愧疚,但不是每个人在面对危险时愿意去当不顾自身,力挽狂澜的主角。至少苏戈觉得自己还不配。
但临阵脱逃的苏戈,让黄林夕很难受,十分难受。
课桌与课桌之间曾经是朋友间最短的距离,现在却犹如天阙。
沉默是友谊的慢性毒药,但开口在少年心中却是最艰难的选项。
终于,苏戈还是打破了沉默。
“那个,黄林夕,我……”苏戈斟酌着言辞,缓缓开口道。
话音未落,黄林夕打断道,语气严肃,表情认真。
“苏同学,在班里叫我林夕就好了,不要暴露我的本名。”
“好……”
“你有事吗?”
“没……”
“好的……,那我继续修炼了。”
“嗯……”
对话戛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班级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熟悉的铃声响起,催促着少年们努力开始一天的流程。
队伍最后面的两人不再如往常般交谈。如此这般便是一周的时光。
少年们都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默契地让时间这把钝刀慢慢磨去他们的隔阂。
也许某天,两人便重归于好,但不会是今天。
一周后
就如往常一般,穿着发白衬衫的李方海走进班级,但此刻他难掩一脸笑意,开心地向同学们说着。
“同学们,今天的体能锻炼在上午就能结束了!”
“欧欧欧~!”
“但是我们下午没有放假。”
“切~”
“不要着急,下午学校将组织你们去市里‘放松’一下。”
李方海面露笑意,但是苏戈看着他的笑容总感觉一阵发毛,下意识地就和黄林夕搭话道“我怎么感觉李老头今天不怀好意啊?”
“嗯,来之前就听管家给过情报了,屠宰场训练,四省的老传统了,你们这没有吗?”黄林夕疑惑地问道。
苏戈沉默无言,没想到都穿越了,这群卷王还在卷。
校长办公室内
校长谭渊难得清闲,悄悄咪咪地从抽屉的暗格中掏出自己的珍藏好茶。
茶包被放在能隔绝气息的玉盒中,很难想象他到底有多怕这包茶被别人发现。
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拿出日日清洗却不常用的茶具。
一切准备就绪,但他迟迟未动,似乎是觉得不保险,甚至又将黄金级的灵气扩散而出,将屋内的茶香封锁。
“喂喂喂,老谭啊,你这就过分了,防谁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谭渊面色一僵。
只见李方海悄然从水中钻出,无奈地看着明显在盯防自己的老友。
“不是,你狗鼻子啊?这你还闻得到?”谭渊有些无奈,与茶友分享他倒是无所谓,但这家伙就是个粗鄙武夫,他懂个锤子的喝茶。
“刚从九班出来,就感觉到你偷偷摸摸地,乖乖,上好的普洱,意外之喜啊!”嗅着茶饼的清香,李方海笑道。
“滚滚滚,我就指望这点存货,你去那边自个喝冰红茶去。”谭渊赶忙收起自己的宝贝,警惕地看着面前的李方海。
“切,真小气,不喝就不喝。”李方海耸肩道。
突然,他语气一变,严肃道“老谭,你告诉我,这次夏令营的特训中,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李方海的表情满是严肃,眼见谭渊沉默,他有些愤怒了,继续说道“你还是不是人!他们是孩子!”
谭渊没有回答,只是放开手中的玉盒,取出一块茶饼,一手泛起火光,火焰跳跃在满是纸质文件的办公室内,乖巧地越过纸张附着于茶具之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沏茶。
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看着。
良久,茶香满溢。
谭渊隔空推出茶杯,茶水离杯飞起,最后又回到杯中,刚好落入李方海手中。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背对着自己喝茶的老友。刚刚茶水在空中成文,映入眼帘。
他忽然释然一笑,一口饮尽杯中茶,大笑出门。
谭渊靠在办公椅上,一手将杯中茶饮尽,低声骂道“果然是粗鄙武夫,洗茶水都不知道倒掉!”
他仰着头看着窗外绿茵场上的学生,默默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