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是人的年轻时代，决定了一生的思维模式。魔鬼并非青面獠牙，而长得和我们一样。
离凛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光影，手机里面放着听书，鼠标键盘一直响动，直到屏幕上出现“失败”两个字。他站起身来，喝了一口水，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脖子，转身看着窗外的车流，长出了一口气。
窗户上一道道雨水的痕迹模糊了视线，车流带着的灯光却依然闪耀。离凛伸了伸懒腰，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颇有些感慨道:“好辛苦呀，城市的繁荣就靠你们了。”
点击“再来一局”，等待电脑加载游戏画面，他的目光再次向窗外飘出，闭上眼睛几秒钟，揉了揉太阳穴。
在选人的间隙中，离凛的脑中开始复盘刚才听书里面的内容，发现很多地方都有些模糊，一次关注两种事情的能力真的很难训练，不过还是零碎记下了一些东西。他拿起手机，将那些让人拍案叫绝的地方加下划线进行标注，心满意足的划到下一个音频。
离凛已经毕业很久了，在毕业之初，进入了一家教育机构上班。生活很平淡，每天也算是朝九晚七，中午两个小时休息时间，虽然工资不高，但也是落得清闲。直到家里提出来让他去考公职人员，他的生活轨迹就变了。从一个勤勤恳恳的社畜，转变成一个公费旅游的学混子。
考试时间一般是集中在下半年，所以他是十月初辞了那份工作。摸着厚厚的被子，这可是他刚从家里拿来的，还没用几天。他的手在床铺上摸索一阵，收拾好刚铺上的厚被子，拎着行李箱回家了。站在机构的门口，看着门头，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不过没过多久，他就适应了那种生活。
说来也很有意思，这是一个有着很大信息差的事物。用网上的话来说，一般家庭备考，父母给一句轻飘飘话“不行就考个公职人员吧。”就完事了。相对有一定了解的家庭，父母首先会给孩子一笔资金用来购买材料和报课，同时再问一下有关人员近年来报考情况。两相对比之下，其实在起点上就已经拉开了差距，只不过都是糊里糊涂的罢了。
离凛就属于前一种，报名的时候并没有看岗位热度和历年招考信息。选了个他认为很有意思的部门——税务部门，结果可想而知，查排名的时候，他震惊于别人的成绩，也理解到了这个行业的竞争激烈。
有了经验，自然就好多了，又有应届毕业生的新手保护期，幸运的进过几次面试，但都因为他的懈怠与岗位失之交臂。这让他一度产生了怀疑，他是否适合这个方向。
这就导致了几个后果，起初毕业了之后他父母是不想管他的，毕竟四年大学生活跟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并没有什么建树，不如让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谁承想，考试一下就进入了面试环节，那么在出去上班和考试之间，家里毅然决然的同意他备考。也就出现了开始的一幕，因为听课太过无聊，就选择听书配上不用过脑的游戏一起食用。收获满满也就是心理作用，真正能学到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个后果就是关于配偶问题，期间离凛相过几次亲，可以说这些女孩都很优秀，毕竟是长辈介绍来的，三观还是很正常的那种。可是问题也出来了，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先立业，后成家。那没工作怎么能成家呢？教育的闭环在这一刻终于完成。即便女孩同意进行下一步的接触，也因为他怯懦的退缩不了了之。
一个愤青，书没读过几本，也没一技之长加身，难呀！说是脱掉孔乙己的长衫，谁又理解范进中举之后的癫狂，只不过那个人不是自己罢了。
在备考期间他只得做大量的准备，看了大量的书籍。在这之中，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他认识到了一个问题，就是社会这个概念其实是不存在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人类想象出来的，这样的共同信仰更适合社会的进步。
离凛是文科专业毕业的，书目类型偏向文史哲，也会参看心理学，经济学，社会学一类的东西。这使他就陷入一个苦恼，他一直认为一切历史即便不是当代史，也会有大量相似的韵脚。但是这个韵脚的时间长度远远超出了个体所能承受的长度，以有限追无穷，殆也，所以他选择躺平了。
这世界这么大，无非是各种原子排列组合出来的东西，总量是没有变化的。他这具身体所组成的原子，已经在地球上进行过无数次排列组合。那么对他而言，他的出现，他的存在，这本就是个奇迹，生命的奇迹。既然是奇迹，那就要用来享受这个过程，不过了了三万天，那就与古人为友，徜徉在书籍的海洋，不就好了么？
可是不存在的社会概念对于现实的塑造能力太强了，无形中的条条框框太多了。即便是再理性的人，对于现代化的囚笼，不管你是否想要被看见，你都会被束缚其中。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他的名字叫“离凛”。
离凛很喜欢不需要脑子的爽文，不过这类书的占比只是很小一部分。刷刷短视频的智能小说，感慨作者下笔的无脑，一方面又羡慕人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毕竟意淫可是人类的刚需啊。
现代科技已经停滞许久了，也是该爆发的时候了，第四次工业革命就在这几年了吧。就像之前的工业革命一样，肯定会催产出大量的新业态，那么出去学门技术这句话也就成了一个伪命题。因为全产业链会以技术为蓝本进行改变，在这个浪潮里，个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听书自动停止了，离凛皱了皱眉头，刚才他看听书列表里面还有很多个，不应该这么早结束，难道又是飞行模式了？他手机最近总是这样，果然飞行模式了，数据打开以后，信息栏立刻刷出了许多条信息。他大眼一扫，标题党永不过时。醒目的文字标注着某个明星塌房了，哪个国家又发生暴乱了，什么科技又出现突破了等等。
以前的离凛还会看看，毕竟那些都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呀！现在嘛，除了官方信息或是经过他筛选的媒体，其他的一键删除就好了。
倒是有一条消息他肯定会看，初中通讯群里有一条。说是马上到周末了，正好大家出差的也回来了，考试的也结束了，可以聚一聚。这就让离凛来了兴趣，说起来，也好久没见他们了。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他这么久不上班，说不上跟社会脱节，跟好朋友聚一聚，获得真实的信息也是好的。
“计划的七点半开始，你们到的也太晚了吧。”离凛已经在楼下等了一段时间了，看看时间已经八点了，再驱车过去怕是要八点了。语气是有些不满在里面的，虽然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晚一些，不过遵守时间的习惯还是让他早早就下楼了。
“没事，四环上跑的快，最多二十分钟就到了。”王老板刚从海边回来，喇叭裤配拖鞋短袖，一股子热带风情的味道。对于离凛语气中的不满并不在意，大家都认识十来年了，一会吃饭的时候多灌几杯就好了。
“没所谓啊，我开车超级快的！他们在群里说吃小食先垫垫，不着急。”小林接话道。他还是老样子，开心地坐在驾驶位上，聚餐这种事，他是最热忱的。
出了小区直接上四环，周末时间八点左右车辆意外的有点多，也许是开演唱会的原因。王老板和小林不停的聊天，内容是什么车型什么价格，优劣都有哪些。离凛对他们聊的内容不感兴趣，他们的声音渐渐变得缥缈起来。
离凛坐在后排上，居民楼里的光亮组成了一幅巨大的图景，他觉得有些恍惚，这是星河么？他的目光开始跟着光芒跳跃，前进，穿过一道道黑暗的屏障。在他穿梭的过程中，他觉得身上越来越冰冷，当他快要被冻结的时候，一个温暖身子靠近了他。
“你也考完试了，准备去哪？国外现在有点贵，比去年贵了一倍。不行就国内吧，海南是不去了，去的次数太多了。要不dh，其实xJ也少，这个季节景色应该不错。”王老板回过头来看向离凛，有些诧异的看着蜷缩着的离凛，拍了拍他道:“睡着了？”
“嗯？”离凛从那种冰冷之中脱离出来。
王老板把话重复了一遍。
“你可算了吧，去也不跟你一起去。人家俩人把这一趟当蜜月过呢，你跟着去干嘛？”离凛从那种恐惧中抽离了出来，记不得什么了，不受控制的打趣道。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你玩你的，我们玩我们的就行。快到了，你可以给他们发信息了。”小林想了想，他熟练的找到了一个位置，将车子停在路边。
“这个地方不贴条么？”离凛好奇的问道，因为他是第一次来这边。
“你看四周，路还没修通呢？死胡同不贴条的。”小林笑道。
三人一行拎着车上的东西进入小区，上了电梯。
“诶，人多不是便宜么？飞机去，四个人正好租个大G。”王老板说道。电梯速度挺快的，很快就到了相应楼层。
没人搭他的话。
“他家门打得开么？”小林站在朋友家门口。
“我有指纹，这就跟回家一样。”王老板极为嘚瑟的向他俩展示。
门应声而开。
“哎呦，你们可算来了，我吃零食都快吃饱了。”兰兰手里拿着盘子，里面摆着土豆跟豆腐，看起来食材早就准备好了。
“这个给你，这个也给你。”兰兰交给离凛一个泡沫箱，这个就是他之前说的肉卷。泡沫箱用剪刀打开，里面用塑料包裹着层层牛肉卷，中间还有绿色的东西。
“这个绿色的是什么？”离凛问道。
“沙葱，新口味，尝尝。”兰兰看了一眼道。
接好水，趁着煮水的功夫，他们还玩起了小游戏。手握感应器，互相做着动作。虽然一切都是寻常的模样，但是离凛心里一直想着刚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怎么就是记不起来？
“赶紧吧，锅已经开了，芝麻酱搞多少？”王老板问道。
“我吃着比较费酱，一次能吃两份，你往里舀几勺就行。”兰兰放下手中的感应器，接过碗道。
“咦，你碗里搞这么多酱，不如倒你点，我就不用自己调了。”小林说道。
兰兰搅着碗里的酱，加汤水，有点越攉越浓的意思。“那不行，我就是倒了也不给你，这是我的专属麻酱。”
“韭花酱你们自己放了。”离凛讲。
“把那个辣酱给我点，那个橄榄也给我点。”王老板说道。
电磁炉还是很给力的，饿了许久的肚子终于进了点东西。他们四个战斗力也蛮强的，一箱肉卷愣是吃完了，其他还有蔬菜和豆制品一类的。
下面就是玩游戏的环节了，桌子清干净，一副牌放在桌上。
“什么游戏？”小林问。
“我都行。”兰兰回答。
“你看呗。”小林道。
“抹桌子？”王老板问。
“我不喝酒的。”离凛说道。
“你不喝酒来干嘛？光吃肉？把你头打烂。”兰兰道。
“你们知道我不喝酒的。”离凛道。
“我不管，你来了就得喝。”王老板道。
“别墨迹。”兰兰也在催。
“那就玩个慢点的得了。一比大小，二十点半，三拖拉机。”小林说道。
“那行吧。”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都到人家里蹭吃蹭喝了，客随主便也好些。离凛坐的位置正对着墙上的玻璃，脸上已经有一些热气的红晕了。他揉了揉肚子，端起酒杯一饮而下，这一顿下去体重又得飙升了，一个星期的苦修算是白费了。
过程总是欢乐的，有使坏坑到自己的，有当好人直接清完的，总之每个人都喝了不少。
晚上回去的时候找的代驾，位置不算偏，可能是有点远又有些晚的原因，加价才有司机师傅接单。说来也是，大半夜要代驾这么远，对人来说也很不容易。
离凛坐在车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明亮的月亮上面发生了一些变化，黑色的线条在上面跳动，扭曲成各种各样的生物纹路，比他在神话故事杂志书籍上看到的插画还要抽象。代驾一上车离凛就睡着了，等他醒了的时候，已经到家门口了。月亮被云层遮蔽，他再想看那些东西，可惜已经看不到了。
小林喊醒离凛的时候他还有点懵，周围熟悉的街道他第一时间没认出来，缓了一下以后才反应过来。
“好了，各位拜拜，我先回了。”离凛道，他看着王老板一声不吭从副驾驶坐到后排眯着眼。他就知道这人也喝多了，因为他也该下车了。
“拜拜，那你走吧。诶，你也该下车了。”小林叫醒王老板。
“哦，到了？这是哪？”王老板问。
“到你家了，还有，可以用你的银行代驾券了。他们不是一个平台。”小林道。
时代发展的好处就是可以提供极大的便利，王老板用银行代驾券很快就接到电话，双方确认了地点之后离凛就离开了。
一夜无话。
日头已经很高了，离凛打开手机，已经九点了。平时他七点左右就起了，喝酒果然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适合的东西。不过有一个好处，他已经连续几个星期半夜会醒一到两次，昨天晚上没有醒也没有做梦。但是浑身轻飘飘的，这种失去掌控身体的感觉令他感觉很不好。
揉了揉有些痛的脑袋，离凛起身完成洗漱，下楼吃完早餐在小区周边转了两圈。阳光打在身上，周围环绕着绿植，清新的空气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离凛正在享受大自然的馈赠，此时迎面走来了一位身披黄衫的僧人，脚踩着布鞋，手上挂着念珠，斜背着一个行囊。
这附近没听说有寺庙，而且是第一次在这个地方见到僧人，也是有些神奇。对于宗教离凛本身是很敬畏的，这种敬畏延伸出来的是敬而远之。一是不知道真假，二是怕沾染因果。
迎面而过，一切正常，他走他的。可惜的是，人越怕什么，就越怕什么。
“施主，你好。”僧人面带微笑的向离凛打招呼。
“诶，大师你好。”离凛的手有些紧，他不知道是应该双手合十还是抱拳什么的，只好尴尬的放在身后。
那僧人看到离凛不自然的动作，便笑了起来。
“你我相见便是缘，我有一物，要赠与施主。”说着他便将行囊解下，掏出了两个用黄色纸折成的三角形物品，上面还有红色的纹路。
离凛看到这种情况，脑子里面立马出现了各种各种不好的想法，别是诈骗的吧。
“诶，大师可不敢，我不要。”离凛急忙摊手，要拒绝这个馈赠。
僧人看向离凛，笑意更盛。
“施主，无妨。这是赠与你的，不收费的。”
“谢谢你，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僧人看离凛坚持不要，随即叹了口气道:“也好，也好。”僧人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对离凛行了一礼，不再言语，自顾自的离开了。
离凛长舒了一口气，走了几步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阳光透过树干打在他的身上，有了一丝圣洁的味道，那僧人步伐稳当，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
手机传来震动，是朋友通过软件分享视频，有萌宠的，有萌娃的。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天天刷萌娃视频，让她去生一个，她又不肯。说是年龄大了赶紧找个人嫁了，又说相亲的媒婆描述男方天花乱坠的为什么要找她，也算是定位清晰了。相亲要趁早，年龄越大越清醒，惧怕冲动，丢失了原初的渴望。
离凛还是挺满意她的，共事过一段时间，给他留下的印象还不错。相貌中等，脾气在可接受范围内，有明确的自我定位，没有被消费主义洗脑。可惜的是，她有一个弟弟还在上初中。这就让他望而却步，作为独生子女的离凛不善于处理复杂的关系，本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逻辑生活。
况且现在升学压力这么大，成绩一般的话就陷入了一个逻辑命题反向。好的高中到好的大学，好的大学选好的专业，好的专业顺利就业，努力工作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但是现实并不是这个样子，学校让大家看似在一个水平，其实呢？
前途光明看不见，道路曲折走不完。与其成为别人的累赘，不如孑然一身的好。就像买肉最后却买豆腐那个视频里面显示的一样，普通人真的很难。历史的尘埃落在他们身上就是一座山，他们生活中遇到过不去的坎在历史长河中翻不起任何波澜。
阳光下的离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已经深秋了，昨夜的雨水增加了一层凉意，该换长袖了。昨天不仅喝酒还熬夜，抵抗力肯定下降了不少，希望刚才那一股寒意别让他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