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施主对于贫僧来说只是香客。”他面容肃穆，一字一句地说道，“请姝施主莫要误会了贫僧。”
姝朵愣了愣，旋即撇嘴，嘟囔了两声：“你明明对我就不同。”
他次次对她妥协，他又岂会感觉不到？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佛子，这次，你还要拒绝奴家吗？”姝朵歪着头问，眉眼含笑。
她今日穿着桃红色的裙装，秀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髻上斜插着一支精致的梅花簪。
此时此刻，她靠在了他的肩上，一副慵懒娇媚的姿态。
闻声，玄玉淡漠地扫了她一眼。
他倏尔抽回手臂，转过头，不再看她。
“姝施主的伤既然已经好了，就该下山了，即使你未杀生，也不该留在这佛门重地。”他背对着她，缓缓道。
“我偏不！”姝朵拉住他的衣袖，“奴家就要留在佛子的身边。”
他猛地甩开了她的手，转过身，眸色暗沉，似乎在隐忍什么，声音低哑，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贫僧说过，这辈子都不可能还俗也不能娶你，姝施主还是另寻他人吧。”
这半个月，越是与姝朵相处得越久，他的情绪被波动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甚至记不起来他有多少日没有静过心了。
不仅如此，他还被此人勾起了欲念，他一出生便被宁寺静的素心大师收养，从小便修习佛法。
这么多年来，他心如止水，从不曾有过任何异样。
唯独在她面前，屡屡失控。
所以他近日勤于打坐诵经，参悟禅道，就是想借此平复自己紊乱的心绪。
或许，他是时候该离她远一点了。
人妖殊途，本就不应有瓜葛。
听到那冰冷无情的话语，姝朵的笑意渐渐僵硬，随后，恢复了常态。
“既然佛子不欢迎我，那我走就是了，真是个呆子！”
说完，她径自推门离去。
“砰！”
木门被狠狠关上，震耳欲聋的响声传入了耳中。
玄玉怔怔地望着紧闭的门扉，良久才收回视线，叹息一声。
而后，他盘腿坐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口中念着经文，企图让心中的烦躁减轻几分……
……
第二日，玄玉在打坐中醒来，他下意识看向床榻方向，只见被褥整齐干净，并没有姝朵的影子。
看来她是真的离开了。
他皱眉，心底划过些微怅然。
不知为何，当她真的离开的时候，他竟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挥散掉。
“玄玉师兄，早膳准备好了。”静心走了进来，恭敬地道。
他点头，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玄玉与师弟们用完早膳后，便先行去往正殿，刚踏进院门却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师父！你出关了？”他唤了一声，快步朝着他走去。
素心大师正在喝茶，看见他，放下杯盏，笑吟吟地看着他。
“嗯，佛法之道颇为深奥，为师也不过参透了其中一二，你呢，近来可好啊？”
“徒儿很好。”他答道，神色有些寡淡，“只是有一事想问师父。”
“哦？”素心大师眯着眼睛瞧他，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有何事直言便可。”
玄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
“徒儿在沅陵城遇到了梦魇妖，此妖靠吸食男子元气来壮大自己，师父可否知晓此物？”
素心大师闻言，脸色变幻了几番。
他放下杯盏，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看向玄玉，问道：“你可与此妖交了手？”
“交过一次。”
“如何？”
玄玉抿唇，垂首：“此妖幻境能令人置身于幻境中，若无高超道术，恐怕难以摆脱它的桎梏。”
素心大师蹙眉：“这世间还有能令你摆脱不掉的幻境？”
所谓的幻境，便是人的七情六欲，而这些幻境会根据人内心最渴求的东西来制造虚假的景象，迷惑人心，使人无法逃离。
玄玉是他门下弟子里佛性最深，资质最佳的人。
但现下，他最得意的门生竟然说这幻境连他也无法挣脱？
素心大师有些诧异，毕竟，这些年来，他还从未见过玄玉那张冰冷的面容上露出第二种神情。
“你陷入的是什么样的梦境？”素心大师问道。
玄玉一愣，脑海里闪过那一幕——
他躺在床榻上环抱着女子柔软的腰肢，亲吻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和她柔软湿热的唇。
他们肌肤相贴，呼吸相融，仿佛天长地久般缠绵悱恻……
那不过是个幻梦，明明该忘了的，可却记得如此清晰。
他顿了片刻，缓缓开口：“那妖吸食精气，一身煞气，我与她交手时，不慎被她困住，险些命丧她手。”
素心大师眉头皱起：“你是怎么从幻境中挣扎出来的？”
“强行突破。”
素心大师捋须颔首，目光悠长，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师父可有法子解决此妖？”玄玉问。
素心大师摇了摇头：“此妖恐怕是回来复仇的，她吸食了这么多人命，怨念极深，恐怕不好解决。”
玄玉的拳头蓦然攥起。
“不过……”素心大师忽而一笑，继续道，“此妖虽厉害，但你的实力也非同小可。”
“你是为师门下最杰出的弟子，为师相信你定有办法。”
玄玉：“多谢师父鼓励。”
素心大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嗯。”他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素心大师背过手，叹息了一口气。
“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啊……”
夜里，玄玉沐浴完后换上了一袭白袍，盘腿在房内坐着，开始冥想。
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他睁开了眼睛。
“玄玉师兄，不好了！藏经阁着火了！”静心惊慌的叫喊声传来。
玄玉眸光一凛，翻窗飞出屋子。
果然，一簇簇火焰正从藏经阁冒出，浓烈的黑烟直冲云霄。
“救火！快去救火啊！”有人惊慌失措地喊叫道。
玄玉落在了院中，看着满目的狼藉，眉宇间尽是肃穆。
他疾步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静心咽了咽口水，道：“有人不小心碰到了烛火，导致火势蔓延……”
没等说完，玄玉立即飞身前往藏经阁。
“玄玉师兄！火势太大了，你要当心啊！”静心急切地跟在他身后喊着。
玄玉一脚踹开门，冲入了火场。
一瞬间，滚烫的火舌卷了过来，他忙运功抵御，避免被烧伤。
而那一排排架子上的典籍全都化成灰烬，堆积在地上。
他的心脏仿佛被撕扯着一般疼痛，他蹲下身，抚摸着地上的灰尘，眼眶泛红。
这些佛经对于整个宁寺静而言，是无价之宝，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可现下，这一切，都毁了……
玄玉闭上眼，努力压抑住自己胸腔里沸腾的悲恸。
这时，他的袖子突然被拉住。
“佛子，别愣着了，快来帮帮我。”
耳边甜软细腻的声音是如此熟悉，他抬眸望去，便见姝朵正拽着他的衣袖，一脸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