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轰完,前面的百姓转头看看自己身后提着长矛钢刀的清军,不敢回头,只能向城墙大声呼喊救命的、辱骂的、威胁的,不一而论。
城头上隐约听到言语的孙谋,十指紧扣,咬着后槽牙,脸上肌肉紧绷,回应城下百姓的,不是停止炮击,而是更加猛烈的轰击。“传本官军令,红夷大炮和洪武大炮开火,开花弹五轮。”
“得令。”随时恭候的传令兵立即持令旗而出。
第三轮炮击不再是大将军炮的沉闷声,而是噼里啪啦的,夹杂着几种射程不一的大炮的怒吼,随着第三轮开花弹落地,攻防已进入白热化。
别觉得清军愚蠢,为什么列阵如此之远,导致进攻期间一直要挨炮轰,其实明朝的攻城战就是这样。
不同于以往朝代,据城一箭之地列阵,分分钟杀到城下,明朝的攻城战,列阵的距离不再是一箭之地,而是一炮之地。
不然你想在大炮射程内列阵?别开玩笑了,城头早就开炮轰你了,能让你悠闲写意的列好阵再打?
君不见这会儿打了一会儿了,豪格、罗洛浑还在四里开外的高坡,动都没动一下,四里,是神武大将军炮的究极射程,他们可不会轻易尝试,老奴可是活生生的例子,战场上,没有谁的官职、爵位高,一炮下来,谁挨谁死。
前排的百姓彻底绝望,而且精神崩溃失常,开始不再听从清军的威胁。在战场上开始一窝蜂的乱跑了,往前想加速跑到城下叫门的,有转身和包衣拼命的,有跪地求饶不走的,有向两侧跑,想离开战场的。
除了向前冲的,其他的,要么是被炮炸死,要么就是被后面的清军杀了,但也确实制造了一定的混乱,被洗脑的包衣奴才们,也是没有办法,他们头脑更清醒,知道要想活下去,只能向前冲。
于是从一里距离开始,清军明显开始加速,想要躲开炮弹的射程覆盖,但两万多人的队伍,哪有这么容易全部通过。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虽然夸张,但也确实恐怖,从城头向下看去,密密麻麻的,黑压压的人头涌动,虽然随着炮弹落下,清军成片死伤,但这依然不足以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
神武大将军炮率先停止攻击,炮管降温,后面已经损失12门炮的孔有德长舒一口气,心疼啊,这都是他的家当啊。
射程不对等,在进入射程前,自己就是靶子,只能挨打,现在,终于推进到两里以内了,部分炮已经进入射程了。
现在该自己还击,报仇雪恨了。“传本王将令,红夷大炮装填,三发实心弹,两发开花弹,其余小炮,继续前进寻找射程。”
随着城头一些小一些的炮,如佛朗机炮、二将军炮、三将军炮等开始发射,城下更是火光尘土漫天,随之而来的,城下的孔有德炮阵也开始向城头轰击,一时城头女墙炸裂,坍塌,城头炮阵、明军也是遭到打击。
几十门大炮的轰击给城头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一时守军趴地不敢露头,城头的炮声都为之一静。
“好,天助军果然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南蛮子仗着火器之利,现在也尝尝咱们大清的火炮,让他们尝尝被轰的滋味。”远处罗洛浑不禁叫好。
“哈哈哈,说的是,当年在盛京,我们吃遍了火炮的苦,不成想,明军竟然送了一支炮兵给我们,真是天助我大清,这才得以攻下关外城池,明朝不亡,真是天理难容啊。”豪格也是感慨的说道。
“只要我军接近城墙,就能一鼓作气攻上城头,到时,南蛮子再想抵挡,就是痴人说梦了,明军的跑路本事,那是一绝啊,哈哈。。”
城楼的孙谋看着城下的火炮压制,步兵已蜂拥而至,距离城墙仅有几百米了,快干涸的护城河根本挡不住清军,他们有直接跳河游过来的,更多的是带了梯子的直接在河上搭了桥,后面的清军不断通过,越来越多。
“快,传令,虎蹲炮和臼炮瞄准城下,发射散弹,阻止建奴靠近城墙,传令吴同知,准备好雷石滚木,守住城墙,敢畏惧退缩者,督战队杀之。”
随着孙谋的死命令,城头躲避炮轰的守军再次动了起来,将虎蹲炮和臼炮装填完毕,炮管内糊一层泥浆,防止散弹因为炮口向下掉落,立即点燃引线,顿时,城头各处开始漫天散发暴雨梨花针。
着重甲持炮的三个膀大腰圆的军士,也是被炮的后坐力震得连连后退,丢下炮舒缓身体,旁边的炮手立即开始用湿布团起,塞进炮管清理火药残渣和管壁上的泥渍,然后快速装填。
随着城头上再次响起炮声,这次城下的清军简直就是成片扑倒,这虎蹲炮和臼炮属于近战散弹炮,攻击范围四十度左右的扇形正面,几十米之内无差别打击,简直就是一炮一大片。
两轮炮声刚完,清军炮阵火力又开始增加,一里左右的各类大炮也开始发射,城头压力骤增,明显可见的声音变得稀少。
杀到附近护城河外的蒙八旗也开始了经典的攻城协助,大军骑马冲到护城河附近,然后向左右沿着护城河与城墙平行跑动,期间马上射箭,对着城头守军压制,配合城下的步军登城。
而后面跟上来的天佑军也开始发力,‘噼里啪啦’的火铳声如爆豆般,此起彼伏的响起,没有集体齐射,而是自由瞄准发挥。
一时随着清军炮阵和骑兵箭雨压制,城头无人再敢露头,全部蹲在女墙后面,随着现场武将的指挥嘶吼,终于有人敢从箭垛间探头向下查探敌情。
“啊。。。鞑子在爬城墙了,要爬上。。。。”
“咻”的一声,话还没说完的士卒被一箭封侯,连带着人倒退两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砸在了战友的身上,几人这才七手八脚的把他放平,但鲜血早从嘴中、脖颈涌出,眼见出气多进气少,活不成了。
“刘千户,不好了,刚才二牛向外查探,说鞑子已经爬上城墙了,快要上来了,怎么办?”一个附近的百户向此处的指挥千户嘶吼。
“还他娘的怎么办,守城没教过吗,拿起雷石滚木往下丢啊,等着上来找死吗?”
“大人,鞑子的箭术太厉害了,刚才二牛刚探头就被射死了,这怎么丢啊。”
“你们是猪吗,不要往下看,不要探头,抬起东西伸出去就往下放,其他长毛兵,做好准备,一有人从墙外露头,就拿长毛给老子戳死他狗娘养的。”
“是大人,小的们,把附近的东西往墙外扔,不许探头,鞑子的箭法可不赖,被射死了可别赖老子没提醒你。”
城墙各段都在上演着类似的桥段,城头上的火炮已经彻底哑火,守军根本不敢露头,只能凭声音和感觉对着墙外丢雷石滚木,但效果差不多,看不看都无所谓,城下都是人,随便丢,基本都能砸到人。
“杀啊。”随着时间推移,终于有清军登上城头,这是一个青壮的包衣奴才,辽东明人,现在是清军的先锋,口中咬着钢刀,身上竟然还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甲,被剃的锃亮的大脑门率先出现在高度紧张的守军眼中。
只见一颗脑门探出,接着就是一个紧绷的黑脸,蹲在这个垛口的五个长毛兵和四个提刀的明军,与爬上来的包衣对视两秒,第一次都有些发怔,一时有些忘了要干嘛。
直到这个包衣感觉腿上同僚的推搡,这才反应过来,抓过口中咬着的钢刀,大叫一声为自己壮胆气,接着跨上女墙,举刀朝下砍去。
这一声大喊,将墙上的守军也是震得一激灵,五个长矛兵想起训练的要领,一起大喊一声:“杀鞑子。。。”
五根长矛几乎同时向跳下来的包衣刺去,五人向前刺矛,靠着长度的优势,这名包衣还在空中,就被五支矛在空中架住,捅了个透心凉,被五人推出女墙,掉了下去。
“好样的,就是这么干,见鞑子上来,就给他捅下去,我们有长矛在手,他们碰不到你们的,不必害怕。”旁边持刀的千户所军士说道。
“就是,你们五个现在杀了一个鞑子了,今日守住城池,本将必为你们请功,如此简单的军功、犒赏,哪里去找,打起精神来,多杀几个,发了赏钱,爷请你们去凤来楼。”这片的小旗立即给众人打气激励。
五名训练不久的青壮,正是孙谋强征的三万多民壮,差不多就是抓壮丁了,这些人都是搭配着正规军老带新在各段守城。
虽然正规军也没经历过这种战争,但是,他们着甲持刀,毕竟当了这些年的兵,心理素质还是比民壮强很多的。
打仗这种事,就是这么回事儿,开始很紧张,很惶恐,但等你杀了第一个敌人,经历过第一次战争之后,就感觉也就那么回事儿,看见人捅死他就完事儿了,连尸体都掉下城了,想看死人都不一定能看到。
城墙上,这种情况到处都在上演,随着城外的压制,大批的清军已经爬上梯子,正在登城,但攻城战,真是最难的战争了。
守城一方优势巨大无比,比如现在,凭着几千乌合之众的正规军和几万临时征调训练出来的民壮,配以高压督战,防止军心崩溃,就能挡住清军如潮水般的强攻。
躲过用之不竭一般的滚木礌石,上到女墙不是胜利,而是死亡的开始,每段垛口都有三到五名的长矛兵,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壮,一露头就是几根长毛乱捅而来,毫无规律。
就算经验丰富的老兵,也招呼不齐,防的了左,防不了右,被捅伤、捅死掉下城头,就算是着甲的汉军旗,虽然能挡住个别的长毛,不被刺穿,但巨大的力道也是无法抵挡,本身就无处发力,巨大的力道捅不死也给你推下城墙,摔个七荤八素。
兵法云:上谋伐交,次谋伐心,再次攻城。又云:三倍于敌,方可攻城。由此不难看出,攻城是最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