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大姐和小妹,殷家老三殷玉萍就不是个省心的了。
殷玉萍从小就长得漂亮,身材高挑,五官精致。
殷老太生下她后,好几年都没再怀孕,大家都以为她会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上面的哥哥姐姐都已长大,所有人的关注自然而然都落在了她身上。
等她再大些,因为长得好看,走到哪儿都被人夸赞,慢慢地,她的心气就高了起来。
她什么活都不愿意干,地里的农活嫌累干不动,家里的家务也不会做,还动不动就喊头晕头痛。
要是谁稍微说她两句,她立马就哭得喘不过气来,心口疼,说晕就晕。
她为人任性又自私,大家都不敢说她,别人只要比她多吃一口饭,她就会直接撂下碗,躺床上生闷气。
气性上来了,能好几天不吃饭,谁劝都没用,殷老头要是动了怒,她就会大声叫嚷:“打死我算了,都给你们腾地方,反正都看不惯我,我不活了!”
长大之后,结婚对象也是她自己找的,可日子却依旧过得一团糟,她始终搞不清自身的问题,只会一味抱怨别人,把责任全都推到对方身上。
远远望去,地边上弟弟妹妹正手忙脚乱地往架子车上绑玉米捆,玉米棒子都已经掰完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玉米杆砍掉好犁地。
两个弟妹年纪还小,平日里都没干过这些农活,家里主要的劳动力就是老爹老娘和殷长安夫妻俩。
虽说早已分了家,但每至农忙时节,这些界限也就顾不上了。
家中两个年纪小的,也都力所能及地搭把手,爹娘和殷长安夫妻俩,承担起最繁重的劳作。
一门里的亲戚纷纷赶来帮忙,嫁出去的两个妹妹和妹夫,也会抽空回乡助力,每次农忙,虽说辛苦万分,却也能按时完成收工。
今年农忙才过去一小半,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就赶上媳妇发动要生产了。
估计是老爹等不及老娘一起过来,无奈之下,就只能让弟妹学着装玉米捆了。
装玉米捆可是个实打实的力气活,每一捆都捆得极为扎实,份量可不轻。
起初俩人还能应付,可慢慢堆高了,就很难往上摞了。
殷长安见状,赶忙上前接手,顺便把家里的事儿说了一遍。他也不再往地深处去,吩咐弟弟去给老爹通报一声,便加紧装车。
小妹玉英刚满十七岁,自小就乖巧懂事。得知大嫂要生娃,活儿又紧张,也不多言语。
见大哥一个人装车顺手,就径直往地里跑去,一捆一捆地把玉米往路边运送。
小弟长平也才十五岁,平日里爹娘有些溺爱他,可关键时刻,他也明白不是偷懒的时候,便跟着姐姐忙前忙后。
殷长安装满一车,就赶忙往稻场运送,如此来来回回,也不知跑了多少趟。
眼瞅着地里砍好的玉米杆所剩不多了,他拉了最后一车,抽空回了趟家。
到家门口,他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洗手,而后贴着窗户细听屋内动静,只听见媳妇呜呜咽咽的声音,还有两个老太太压低嗓门的私语声,看样子,应该还没到生产的时候。
他没有出声询问,径直去厨房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进肚子。
精神高度紧张了大半个早上,又连续拉了那么多稻谷,此刻松懈下来,只觉得口干舌燥,这一肚子凉水灌下去,顿时舒坦了许多。
喝完水,他站在门口望了望太阳,估摸时间大概十点左右,转身又走进了灶房。
大锅里烧的热水一直在加热,他往小锅里加了一瓢水,放上馍篦子,从灶台下面端出一竹篓子白面馍。
这是前几天刘红芳刚蒸的,农忙时节得吃好点,没敢掺杂面,全是白面,闻着就有一股浓郁的面香味。
殷长安打算馏一锅馍,弄点腌萝卜干,灌上开水,直接带到地里去,中午估计也顾不上做饭了,就先凑合吃一顿。
他盘算着去了多干点活儿,下午挤出点时间,好在家里等着孩子出生。
殷老太听到动静,出来询问了几句,见他都安排妥当了,也没再多说,只是叮嘱道:“中午天最热的时候,去稻场上翻稻谷,还能在树荫下歇会儿,可不能一直在地里干,秋老虎还厉害着呢。”
殷长安应声道知道了,等馍馏透,装起来收拾好,放到架子车上,便往地里去了。
此时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他把东西吊在路边的树枝上,也不怕会凉。
看着地里又堆起的玉米捆,殷长安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提了起来。
一车还没装满,他便拿起镰刀,跟老爹分东西两头,向中间靠拢着砍起来。玉英跟在他身后,一边捡一边捆,一趟又一趟。
实在热得受不了了,殷长安喊老爹回稻场去,四个人弓着直不起来的腰,慢慢往路上挪。
长平一上路就往架子车上倒,有气无力地嘟囔着:“俺娘嘞,我快累死了。哥,你拉我一会儿,我真走不动了。”
殷长安看着弟弟疲惫的样子,着实有些心疼。
他俩年纪相差十几岁,长平还小的时候,他就去当了兵,退伍回来又结了婚,年龄的隔阂,长平对哥哥多少有点敬畏,像这样小孩子气的时候确实不多见。
多年的部队生活,养成了殷长安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家里亲戚的孩子都挺怕他的。其实他性格温和,没什么脾气,只是端正惯了,总是板着脸,看起来不太好亲近。
殷老头也是个温吞的性子,家里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除了大哥大姐年长,经历的事情多,性子有些沉闷外,下面三个孩子的性子都比较活泼跳脱。
尤其老三玉萍,养的太娇惯些,养成了丫鬟身子小姐脾气,一作起来,只有殷长安能镇住她。
她长得漂亮,结了婚又爱疑神疑鬼,生怕丈夫有二心,把家里所有人都折腾得够呛。
相比之下,小妹玉英乖巧懂事多了,性子也活泼可爱。
殷长安还没来得及搭话,殷老头就弯腰拍了拍裤腿上的玉米杆屑,说道:“长平,你哥拉了那么多趟,腿估计都累麻了,别折腾你哥,你扶着车架,慢慢走。”
长平嘿嘿一笑,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大,我就说着玩呢!”说完就往旁边地里跑去,嚷嚷着要去找小伙伴一起回稻场。
旁边是徐家的地,徐家兄弟三个,孙子大大小小七八个,劳力多,眼前这一块地已经收完了,只有几个半大小子在捡漏掉的玉米棒。
殷长安看着弟弟活泼的样子,摇摇头,对老爹说:“大,别管他,他自己知道回稻场吃饭就行。咱先回,去稻场铺开玉米籽,趁太阳大多翻翻。”
稻场上不仅有晒玉米的,还有晒稻谷的,有的人家田地多,稻谷收下来还没有脱粒晾晒完,只能现在继续弄。
晒稻谷不比玉米,得先将它们均匀铺开,接着手握扬叉,一下又一下地把稻谷来回翻腾,让每一粒都能充分沐浴阳光。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直到稻谷被晒得彻底干透。
随后,便是人拉石磙的环节,石磙又大又沉,拉起来十分吃力,人弓着背,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一圈又一圈,直到谷粒完全从稻穗上脱落。
待有风的时候,便是去除稻屑的关键步骤。先用木叉将稻杆挑开,再用木锨高高扬起谷堆,瞬间,稻屑在风力的作用下,纷纷飘落在一旁,而饱满的稻谷则稳稳地落在原地。
如此反复多次,直至稻谷干净无渣,这才可以装袋入库。
这一道道工序,繁琐又考验耐心,每一步都容不得半点马虎,通常都要耗费好几天时间才能圆满完成。
稻场基本上都打在自家离村里最近的地头,一个村子里的稻场都连在一块儿。这样一来,离家近,往家搬粮食方便;二来,离得近,在家也能照看粮食的情况。
晾晒粮食就怕突然下雨或者失火,各家稻场都堆着一垛垛稻草垛和玉米杆垛,或者上年的麦秸垛,这些都是各家各户长年烧火用的柴火。
这个时候天干物燥,村里的孩子又到处乱窜。
农忙时,孩子们总喜欢捣鼓些能吃的东西,烤红薯、烧玉米,运气好的时候,在庄稼地里还能逮到野物,难免就会偷偷生火,一旦烧起来,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虽说大人都会再三叮嘱不准点火,甚至把家里的火柴都藏起来,但还是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走到稻场,地里的人大都已经回来了,各家各户都在自家场里忙活。男人基本都在翻玉米,女人带着孩子在路边树荫下一边休息,一边准备吃的。
旁边是殷振华一家,他和殷长安从小一起长大,论辈分,他得喊殷长安叔叔。
小时候喊名字喊习惯了,现在都结了婚有了娃,再别扭也得按辈分称呼:“大叔,拉完没?需不需要帮忙?小牛子说你家俺婶子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