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没有人,厨屋也没有人,殷秋晚走到里屋,透过门缝看到爸爸正躺在床上休息,却没看见妈妈。
她走出来,朝殷振军摇摇手,示意他回自己的屋里,刚准备进去,就听见门口传来妈妈的声音。
刘红芳和殷老太干活时没注意时间,还是听到邻居家孩子回来的声音,才突然想起要赶快回来做饭。
回来后没听到家里有动静,就喊了两声。
听到声音的兄妹俩,心里还有点发虚,没敢马上回应,倒是殷长安听到说话声,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看着站在堂屋一动不动的两兄妹,疑惑地问道:“刘军放学了?你们俩在做啥呢?你妈回来了?”
边说边把大门全部打开,看见刘红芳正在门口压井压水,地上放着一大堆嫩绿的小青菜。
他赶忙走过去,接过压井架继续压水,刘红芳则蹲下身子,把小青菜的根子揪掉,扔到正在接水的洗菜盆里。
她一边收拾菜,一边扯着嗓子喊殷秋晚:“晚晚,你帮妈拿点麻杆儿回来,咱今天下稀面条,给你多放菜。刘军,你回来了咋还不赶快写作业,待会摸黑还得点灯,费油。”
殷振军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屋里跑,进去搬了张小桌子出来,放到门口借着余光写起了作业。
麻杆儿就是洋麻剥掉麻绳之后剩下的杆,晒干以后烧火特别好,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一捆儿能做几顿饭。
殷秋晚到屋子后园抱了一捆麻杆儿到厨屋,解开麻绳,抽出来一大把,塞进锅洞里。
又从旁边薅出一把麦秸,这是引火用的,洋火一擦点上就着。
刚点好火,刘红芳洗完菜就进来了。
她先洗了锅,等锅烧热,用锅铲从油罐子里挖出一块猪油,放进锅里融化,切点大葱放进去,葱香瞬间飘满厨屋。
她赶紧把一大筐青菜倒了进去,接着,抓了一把盐撒进去,草草地用锅铲翻了几下,小青菜就迅速缩了一半。
别家下面条子青菜是不炒的,都是一锅开水放面条,面条煮开了把青菜一撒,再烧一滚儿就可以开吃。
可刘红芳喜欢把菜先炒一下,她觉得炒过的菜更入味,猪油炸过之后也更香,要不然殷秋晚咋就独独喜欢吃她做的面条呢。
殷秋晚确实只爱吃刘红芳做的面条,吃别人做的面条也就尝两口,不过她一直饭量小,也没人太在意。
刘红芳找了一个大碗,把炒到一半的青菜盛了起来,往锅里拿大铁瓢舀了三瓢水。
多做点没关系,闺女第二天早上要吃剩面条,她最喜欢吃热过一次的面条。
水开后撒点盐再下面条,快出锅的时候才把青菜倒进去,用勺子晃了两圈,就吩咐殷秋晚把火撤到小锅洞。
小锅里有添好的清水,这是专门烧茶水和洗脸洗脚水的。
做饭时的火通过锅灶下面的洞也能把它加温,做完饭没烧完的柴火就可以撤到那里继续烧完,主打一个不浪费。
面煮开了,刘红芳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拿出大碗,一人一碗,让大家自己端。
天热的时候殷秋晚不喜欢进厨屋,现在天冷了,殷秋晚最喜欢干的活就是烧火,吃饭也是坐在灶前吃。
嫌碗烫手,她就搬个高凳当桌子,对着碗吃得头也不抬。
一下午跑了两趟,她从来没有走过那么远的路,刚回来的时候心里紧张没觉得,可一闻到饭菜香,殷秋晚的肚子立即咕咕叫了起来。
等到吃到嘴里,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她从来没觉得饭这么香过。
刘红芳站在厨屋门边端着碗吃,一回头看见闺女狼吞虎咽的吃相,都惊呆了。
她扭头看看在门口吃饭的殷振军,这小子吃得风卷残云,没什么问题,又回头看看殷秋晚,心里直犯嘀咕:这是怎么回事?
她朝旁边蹲着的殷长安“哎”了一声,示意他看闺女,小声问道:“下午在屋里干啥了?晚晚咋跟几天没吃饭一样?”
殷长安瞅着闺女吃饭,听见这话,疑惑地转头说:“没在在屋里干啥呀,晚晚不是跟着你去她奶那了嘛,你娘俩不是一块回来的?”
刘红芳一下站直了身体,饭也顾不得吃了:“没有啊,我自己去的,我怕她去了盘棉花,飞一身棉花絮摘也摘不净,就让她跟你在家。你不是在屋里看着她呢?”
殷长安也懵了,听到两人说话的兄妹俩,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但是没用,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殷长安端着碗进了厨屋,蹲到殷秋晚旁边问她:“晚晚,你下午在屋里不?我咋没看到你。”
殷秋晚不知道咋说,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偷偷跑去学校,路上哥哥也再三叮嘱她保密,但是她也不会说假话。
殷振军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他想开口又怕露馅,趁着爸爸妈妈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他偷偷地做小动作。
他两手合拢,放到耳边,头一歪示意殷秋晚说在睡觉,殷秋晚看到了却看不懂,她犹犹豫豫的,可把殷长安两口子急坏了,一个劲地追问。
殷秋晚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殷长安也怕吓着她,一直轻声哄着她说话。
殷秋晚觉得爸爸也不像生气了,说出来应该也没啥,就告诉了他们:“我吃了饭跟着刘军去学校了,跟他一块回来的。”
听到这话,夫妻俩一下炸了,殷长安转身出去一把拉住了想开溜的殷振军,提溜着他的胳膊给拽到了厨屋。
殷长安俩人是很少打孩子的,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头一份。
他们都是家里的老大,迁就底下弟弟妹妹的时候多,习惯了忍耐,又没什么脾气。哪怕殷振军这两年淘气得没边了,他们也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殷长安这会在气头上,也只是拉住他让他站好,就是脸色实在难看。
殷长安其实长的是非常书生气的,稍微带点笑意就是温润如玉的感觉,平时多是说教,轻易也不责怪孩子。
但是他本身就是当过兵的,一旦面无表情,就很严肃吓人了,只是长年照顾殷秋晚,他基本上没有在她面前板过脸。
殷振军一般都是刘红芳管,碰上原则性问题殷长安才会插手,即便如此,殷振军最怕的还是他,跟妈妈可以嬉皮笑脸,一对上爸爸就自觉认错了。
殷长安强压着怒火,朝殷振军点点头:“你自己讲,为啥带着晚晚去学校?她又没上学,带去了干啥嘞?”
殷振军低着头不敢看他,殷秋晚听见爸爸的话想了想,她走过去拉了一下爸爸的手,指了指殷振军说:“不是刘军带我去的,我没找着他,我自己去的。”
殷振军一听,坏了,露的馅更大了,待会肯定得问为啥没看到他,说谎没法说了,还是老实交代吧!
他怕殷秋晚越说越错,急忙接过话头,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干净。
殷长安俩人一听,原来是殷振军贪玩,这事还真赖不着他,还是闺女胆子太大了,没答应她上学,居然敢自己乱跑了。
人还没有一米高,倔起来啥事都能干出来,但殷长安和刘红芳这会也不敢说什么重话。
这时候天已经冷了,殷秋晚折腾了一路,还在外面待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发病,也就顾不得追究别的了。
夫妻俩安抚了一下殷振军,把没吃完的饭继续吃了,冬天黑得早,这一折腾,天都黑透了。
刘红芳在厨屋把煤油灯点着拿了出来,趁着灯光收拾了碗筷,舀了水招呼殷秋晚进里屋洗脸睡觉,又催殷振军收拾书包,急急火火地终于吹灯躺床上了。
一整晚,夫妻俩没敢把眼睛闭严实,觉睡得稀碎,好不容易熬到早上,闺女啥事都没有,俩人可算松了口气。
殷秋晚却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跑累了,精神又一直紧绷着,放松下来,难得睡得这么沉。
经过这件事,殷长安好好跟殷秋晚说教了一番,答应到年龄立即送她去学校。
也由此看到了殷秋晚身体确实有好转,甚至动得多了,精神还好些,饭都吃得更多了。
俩人不由大喜,念着县医院的闫师傅又是一番感谢。殷秋晚也得以可以跟着村里孩子到处玩,虽说生病还是比别人频繁些,却已经是很大进步了。
在后来的某一段时间,殷长安突然离开家长达两个多月,赶在入冬前回来了,神神秘秘地交给刘红芳一个布包。
从那天起,殷秋晚不定三天五天就能喝一次鸡汤,肉不要求她多吃,汤要多喝。
殷秋晚喜欢吃面条其实就是喜欢喝汤,不过这时候没什么能炖汤,喝面汤她也很满足。
现在可以经常喝鸡汤,她自然是全都应下,次次能喝到喝不下,都是汤水,殷长安也不限制她。
连着喝到过了年,奶奶家的老母鸡都快吃没了,才算是没再炖了,殷秋晚自己不觉得,周围的人明显感觉她变了。
一直发黄的脸也开始有了红晕,脸颊明显鼓起了婴儿肥。她的手指头很短,一直干巴巴的,现在有肉了,看起来细皮嫩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