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大夫办公室里人满为患,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人们的嘈杂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有人焦急地询问病情,有人不安地翻阅着病历。
大夫们在人群中忙碌穿梭,一边耐心解答病人和家属的问题,一边飞速地填写病历、开药方。
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和医疗器械,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奖状和证书,彰显着大夫们的专业成就。
殷长安踮起脚尖张望,突然发现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竟是他以前的战友伍海军,如今已是这家医院的大夫。
他赶忙挤进去,和战友打了招呼,伍海军得知他是带闺女来看病,连忙摆摆手说:“走,走,去我办公室说。”
殷长安抱着殷秋晚,跟着伍海军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右侧贴着“主任医师”的牌子。
伍海军推开门,把殷长安让到窗台下的大交椅上,又转身去打了开水,准备泡茶。殷长安一把拉住他,哭笑不得地说:“老战友,别忙活了,你这还在上班呢,我喝口水就行。”
殷长安这个战友名叫伍海军,家里世代行医。父母在文革期间,为了保住家人,无奈放弃了医术,改为种地。
但家中的医学底蕴深厚,伍海军自幼耳濡目染,入伍后很快就当上了卫生员。
也是在一次训练受伤治疗时,他与殷长安相识,得知两人不仅是老乡,还是校友,虽不同班,却也因此熟络起来。
两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在近十年的军营生活中,携手同行,共同度过了许多难忘的时光。
当初殷长安因母亲苦苦哀求,无奈退伍时,伍海军甚至和他大吵一架,骂他没出息,可最后还是含泪为他送行。
没想到多年后,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重逢,殷长安满是疑惑地问道:“你咋回来了?按说你都该升上校了,怎么还退到这小医院来了?”
伍海军无奈地笑了笑:“我算是理解你当初的心情了。你是被老娘哭着劝退伍的,我也是被家里哭声给“拉”回来的。“
“你走没两年,我老家的大儿子发高烧,没抢救过来,他妈一下子就垮了,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天天念叨着我是个大夫,却救不了自己的儿子。”
“我回了部队,满脑子都是她的话,实在没办法,只能转业,这家医院离我家近,我在部队十几年,现在就想多陪陪家人。”
殷长安听完,心中百感交集,拍了拍老战友的肩膀,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伍海军把茶缸推到殷长安面前,示意他喝水,又清了清嗓子说:“都过去了,现在我又有了一个闺女,她妈妈宝贝得不行,天天对我吹胡子瞪眼,就怕我说闺女一句重话,都快把她惯上天了!”
嘴上虽是抱怨,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殷长安见他真的放下了过去,也由衷地为他高兴,就怕他一直沉浸在痛苦中,把自己的人生都给毁了。
两人叙了半天旧,殷长安才想起闺女的病,赶忙把情况跟伍海军说了一遍,说完便回头去抱殷秋晚。
此时的殷秋晚已经不在板凳上了,她站在伍海军的办公桌旁边,桌上放着许多东西,其中有一盆小盆栽格外引人注目。
巴掌大的小花盆里,种着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植物,最显眼的是那一抹橙色藏在绿叶之中。
殷秋晚从未见过这东西,村里有梨园,除了梨子,她只吃过过年时才会买的苹果。她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那唯一的小果子,心中满是疑惑,这么小的树,怎么就能长出果子呢?
伍海军走过来,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头,伸手把小果子摘了下来,递到殷秋晚手里:“来,大侄女,拿着玩。这是橘子,南方的水果,咱这边不种。这种是观赏用的,结的果子小,不好吃,不能吃。”
他又给殷长安添了些水,接着说道:“这还是我小舅子去南方带回来的,说南方挣钱容易,遍地都是老板。结果呢,回来的时候还是扒火车回来的,就背回两棵破橘子树,说人家大老板都摆这个,非要给我弄一棵。”
伍海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而又说:“不过现在发展确实好了,你去街头看看,啥稀奇玩意儿都有卖的,橘子、菠萝啥的,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不出门也能吃到千里之外的东西,咱以前哪能想到这些。”
殷长安心中感慨万千,笑着说:“是啊,现在大家都想往外跑,俺家她叔也是,在家里啥活都不想干,一门心思要去南方发财,正闹得厉害呢。”
说完,他又看了看办公室的灯泡,眼中满是羡慕与憧憬:“你看,这有电多好,一拉开关就亮堂堂的,不像煤油灯,就照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俺们那儿听说也准备拉电了,真要是通了电,俺闺女上学就不用摸黑写作业了。有了电,就能买电视,日子肯定越过越好,谁不想多挣点钱,有钱了啥都能买。”
1993年,殷长安的家乡还没有通电,他的家乡只是豫省一个偏远的乡村,离县城尚有三十多里地。县城全县通电也不过才几年,眼下正逐步往乡镇送电,自家估计也快轮到了 。
殷长安赶忙收敛心神,将闺女轻轻搂到身旁,恳切地对伍海军说道:“老战友,麻烦你给俺闺女好好看看,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伍海军应了一声,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副老式听诊器,那听诊器的金属探头在灯光下泛着黯淡的光,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岁月。
他将听诊器的探头轻轻贴在殷秋晚的胸口,微微眯起眼睛,侧耳细听,神情专注而认真,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声音。
听了片刻,他又把听诊器挪到殷秋晚的后背,再次仔细聆听。随后,他缓缓取下听诊器,对殷长安说道:“老殷,把孩子抱到旁边小床上,我再检查下。”
殷长安依言将殷秋晚抱过去,伍海军撩开殷秋晚的上衣,露出她那瘦骨嶙峋的小肚子,用手轻轻按压,每按一下,便轻声询问:“疼不疼呀,闺女?”
看着殷秋晚那瘦得皮包骨头的肚皮,伍海军不禁皱起了眉头,一脸担忧地对殷长安说:“你闺女咋这么瘦啊,简直就是皮包骨头,肯定是营养不良,而且这脸色也不太对劲。”
说着,他伸手将殷秋晚抱起来,单手掂了掂,摇着头说:“撑死也就二十斤,个头还这么小,发育明显滞后啊!”
殷长安苦笑着,将殷秋晚出生时不足四斤的瘦小模样描述了一番,又无奈地说:“这几年孩子没少生病,还挑食得厉害。不过也不是有啥好东西挑着吃,现在虽说日子好了些,能放开肚皮吃白米白面,可都是自家地里种啥就吃啥,也没多少花样。”
“主要是这孩子只爱吃面条,一天三顿吃都吃不腻,一粒米都不沾,稀饭、干饭、馍统统不吃。”
在那个年代,虽说大家都能吃饱饭,但饮食十分朴素,没啥油水,肉更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买,家家户户都馋肉。
可殷秋晚却对肉没什么兴趣,从学会吃饭起,就很少吃肉。倒也不是完全不吃,把肉放碗里,她也会吃上一两口,可再多就吃不下了,直接剩下。
在当时,肉可是稀罕物,哪能容忍浪费,只要殷秋晚稍有放下筷子的动作,眼疾手快的刘军便会立刻把碗里剩下的肉夹走。
刘红芳瞧见这一幕,一向温柔的她都忍不住发起脾气:“你个鬼娃子,总共就这几块肉,你都吃完了,还抢你妹的。你瞅瞅你,都快有晚晚三个那么壮实了!”
刘军只比殷秋晚大一岁半,正是能吃能玩、调皮捣蛋的年纪,每天不是下水抓鱼,就是上树掏鸟。
地里的农活干不了,家里养的水牛和一匹马的照料便成了他的任务,由于体力消耗大,他总觉得肚子饿,整天在外面寻觅各种野果、野菜来填饱肚子。
刘军怕父亲瞪眼呵斥,一边从门槛上迅速抬起屁股,随时准备跑开,一边嬉皮笑脸地对妹妹说:“晚晚,你说,你是不是吃不下啦?我这是怕你浪费,帮你解决呢!”
殷秋晚抬起头,白了哥哥一眼,转头对刘红芳说:“妈,我噎得慌,哥爱吃就让他吃呗!”
刘红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吃啥都噎得慌。吃红薯噎,前几天吃个玉米棒子,别人都能吃好几根,你才吃了一小截就被噎住了。要不是我正好在你身后,一巴掌给你拍出来,你可就危险了!”
殷秋晚的肠胃十分娇弱,根本消化不了杂粮,哪怕勉强吃进去,也会在胃里发胀,难受得厉害,非得吐出来才觉得舒服。
那时候,小孩子都特别喜欢白糖拌饭,无论是干饭、稀饭,还是吃馍,都要撒上白糖才觉得香甜。可殷秋晚却一吃就腻,尝一口便再也不愿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