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若在记起宋家之事后,便小心翼翼地策划了一场“偶遇”。
那日,她特意选了宋谦常去的书肆,佯装挑选书卷,却在他经过时微俯,手中书本散落地,引得对方停下脚步相助。
“多谢宋伯父。”唐清若垂眸欠身,带着一抹羞怯,双手接过他拾起的书。
宋谦含笑,温和道:“无妨。”
唐清若略显局促,不再多言,只是在整理书本时,似不经意般低声叹道:
“宋伯父明明是位极好的人,可为何总有人误解?念念也因他人的言语而时常抹眼泪,不知该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脸色一僵,眼中浮现几分慌乱。
“对不起,清若失言了!”她急忙欠身,意图离开,“我先告退。”
宋谦却不动声色地伸手制止,微微一笑,语调依旧温和:“清若莫急,既然说到了此处,何不为伯父解惑一二?”
唐清若抬眸,正对上宋谦探究的眼神,她咬了咬唇,犹豫片刻,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轻声道:“既然伯父问了,那清若便斗胆直言……”
她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揣度着宋谦的神色,将自己所“无意”得知的内容,以委婉含蓄的方式道出,既有试探,又透着善意,唯恐因此伤了他颜面。
“其实,清若知道的也不多,但实在是不知如何安慰念念,我想念念她一定很想跟伯父谈谈心里话……”
宋谦沉默片刻,目光微动,似在思索,半晌,他露出一抹苦笑,轻叹道:“多谢清若,倒是伯父连累你们担忧了。”
他的神色看似平静,但握书的手却微微收紧,显然心中已有波澜。
唐清若垂眸,声音轻缓道:“伯父的为人,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但愿吧。”
……
宋楚念与宋夫人刚回屋,便见宋谦快步走了上来,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神色带着些许急切。
宋谦关上门,转身看向她们,目光扫过宋夫人略显憔悴的面容,心中一紧。
他缓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些:“夫人,最近去岳母家,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宋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勉强笑了笑:“没有啊,娘家一切都好。”
“真的?”宋谦目光沉沉,明显不信,“若一切都好,那为何你回来总是闷闷不乐?甚至偷偷落泪?”
宋谦转头又对宋楚念说道:“念念,你对爹可有什么要说的?”
宋楚念怔住,看了眼宋夫人,低头不语。
一旁的宋夫人露出几分不安之色,轻声问道:“夫君为何突然问这些?”
宋谦没有回答,目光转向她,沉声道:“夫人,念念心思单纯,有些事或许她看不明,但你应该清楚。
在岳母家,可有人对你们不敬,或有意刁难?”
宋夫人抿紧了嘴唇,半晌才开口:“相公,娘家的人虽性情直了些,但……并未有意刁难。”
“夫人!”宋谦声音略微提高,“岳家的情况我已让人重新查过,你受了多少委屈,为何不告知于我,难道在你心里我这般不值得依靠?”
宋夫人脸色苍白,眼眶微红,低头沉默不语。
宋楚念见状,眼中浮现一抹焦急,连忙挡在宋夫人身前:“爹,您别怪娘!”
她抿嘴,见宋夫人眼底湿润,还是没忍住埋怨:“要怪还不是得怪你!
你自己心里一直念着别人,让娘受了多年委屈,你让我们如何信你!”说着,她的眼里瞬间涌起水雾。
宋谦的心微微一颤,眼中怒意稍减,转而化为浓浓的自责与心疼。
他伸手想摸宋楚念的头,却被对方赌气般避开,无奈,他收回手,语气放缓:“念念,以后若遇到什么委屈,务必告诉爹,知道吗?”
宋楚念忍不住流下不争气的眼泪,她爹对她们这么好,为何心里总是要装着别人?
如今她扯破了这层脸皮,她爹不会厌恶她们了吧?
宋谦轻轻叹息,转头看向宋夫人,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以后若娘家再有人出言不逊,你只管告诉我,我会处理。”
宋夫人红了眼眶,低声应了。
前一夜,宋谦安排人将外祖家那些流言蜚语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楚,又暗中写了封措辞严厉的信给娘家。
宋谦不是没感觉到妻子对自己的不信任,但他以为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妻子会知道,会慢慢依赖自己。
可随着时间,妻子越发得体大方,却总是忽远忽近,他也问过缘由但都被对方搪塞过去。
他没想到,妻子女儿一直被所谓的亲人灌输这些狐言匪语,对他离了心。
“那些不过是不实之言,当不得真。”宋谦郑重道,对二人袒露心声,解释真实情况。
“我与秦二姑娘确实曾有过婚约,可在永明四年春时,秦家夫人就私下找我商议退亲。”
那时,宋谦事业有成,秦二姑娘也到了出嫁年纪,就等双方父母约定婚期了。
但那年,秦家突然对外称秦二姑娘抱病休养,暂时不能见人,他本想询问情况,秦夫人却劝他就此退亲。
他问是否是什么棘手的事或病情是否严重,但秦夫人只是为难地劝他不要问了,他刨根问到底也只得到一句,“她生病了,不仅仅是身体,更是这里。”
秦夫人按着胸口,眼眶湿润,“孩子,忘了吧,你会找到合适的人……”
“不论什么病,我都可以等!”
那时的宋谦很固执,为了等秦二姑娘不肯取消婚约,宋家人理解他也愿意陪他等。
然而却只是等来了秦家被流放,婚约解除与各自安好。
也是在那时他才得知,秦二姑娘已经快一年不在府中,虽猜测秦夫人应该是知道她的踪迹,但他不能问。
尽管婚约作罢,但宋谦自知心里一直想着秦二姑娘,怎么会娶别人,既是不愿,更是对他人不负责。
可现实是,他的家人等不起了。
一年后,宋老夫人病重,他不愿母亲带着遗憾离去,便娶了楚氏。
他既然选择成亲,便要担起责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拎的清。
但他又明白,短时间内他是放不下秦二姑娘的,同时对楚氏心有愧意,他尽自己所能补偿楚氏,直到他真正放下前者。
在多年相处中,宋谦的心早已随着时间悄然发生改变,逐渐落在妻子与女儿的身上。
宋谦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握着宋夫人的手愈发用力,仿佛想用这样的触感将自己的真心传递给她。
他眼中带着浓浓的深情与一丝歉意,仿佛在责怪自己没有更早察觉妻子的顾虑。
宋夫人微微一颤,眼中泪光闪烁,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她摇了摇头,柔声说道:“夫君,你真的很好……好到让我觉得不真实。我常常想,我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你?”
“夫人!”宋谦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有些急促,“你怎么会这样想?当初是我娶你,是我选择了你,这份选择从未改变过。
我宋谦一生行事坦荡,却唯有在你面前有时小心翼翼,只怕让你多想。”
宋夫人垂眸,抚摸着手中的锦帕,声音轻如呢喃:“可你曾是秦家相中的人,是他们心中的夫婿,而我不过是一小官吏之女,与你在一起,总觉得像是抢了别人家的宝物。”
宋谦眉头紧锁,眼中划过一丝隐忍,他叹了口气,再次握紧了她的手。
“我虽与秦家二姑娘有旧情,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后来我娶了你,便决定要与你共度一生。
她的事,对我而言不过是往事,而你才是我的现在与未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而后开口:“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难以释怀,但我会用时间和行动证明我的心。
至于秦家二姑娘,我如今只想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并非出于旧情,而是为了求一个心安。
夫人,你愿意相信为夫吗?”
宋夫人抬眸,看着宋谦真挚的眼神,仿佛能感受到他语中的每一份情意,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我信的,夫君是什么样人,我怎会不知……只是我不敢奢望,唯恐辜负了夫君的一片深情。”
宋谦露出一丝笑意,柔声说道:“不怪你,是我没有让你完全安心。
以后,我们夫妻之间不该有任何隔阂,有什么疑虑尽可说与我听,我们是一家人,无需彼此猜疑。”
宋夫人听罢,终于展颜一笑,眼中带着几分释然:“夫君,妾身记住了。”
宋谦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低声却郑重道:“夫人,日后我们一起护着这个家,不再让任何人干扰我们的幸福。”
一旁的宋楚念也算是听明白了些,终究忍不住跑上前扑到二人怀里,哽咽道:“爹,娘,你们以后要一直好好的,不要分开!”
宋谦见女儿也哭得稀里哗啦,心中一阵酸楚,却也忍不住笑着伸手将母女俩一并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们的背,柔声安抚:
“好,咱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再不让这些糟心事扰了我们的日子。”
这一夜,宋府的灯光燃得久远,屋内只有一家三口低声交谈与偶尔传出的笑声。
哭了许久的母女俩第二天双眼都肿得像桃子一般,宋楚念还被宋谦玩笑着,气鼓鼓回房躲着,直到第三日眼睛彻底消肿了才敢出门。
“我现在是明白了,我娘她不仅仅是因爹心里有人伤心,也是自觉高攀不起,害怕爹会后悔。
再加上我外祖家的那些个伯母姨母说话难听,我娘就更难受了。”
唐清若见宋楚念这般感叹,应是看明白了不少人与事,也成熟了不少,为她高兴。
“解开误会就好,家和万事兴,家人间还需多些交流与信任。”宋楚念比她小两岁,唐清若拿她当妹妹。
唐清若说完也想到了自己,她到时候该怎么跟爹与兄长说比较好呢,难道还是要把前世说出来吗?
“嗯,我知道了。”宋楚念忽然又想起什么,对着唐清若开口:“我之前还疑惑你怎么跟我说人家的事,现在想想,是你在暗示我呢!”
之前还在外祖家,她就收到了唐清若的信,信中唐清若分享她最近听到一个故事。
故事主人公与宋家很像,妇人因娘家人的话而对自家男人产生误会,几年就郁郁而终,而男人实际很爱妇人,最终后悔莫及。
“我爹也肯定是你推了一把力,所以他为了感谢你,让我给你送谢礼!
也多亏了你,我才发现,我爹原来这么会说话,把我感动的不行!”
说着,宋楚念又推了一下盒子,“你就收下嘛,日后出门,我俩一人一个,一看就是亲亲姐妹!”
唐清若最终推脱不过,还是收下了。
打开了盒子,只见盒子里装着一支金色花卉发钗,通体以赤金打造,光泽温润如新月流辉。
发钗主干纤细柔和,刻满精细花纹,如藤蔓交错,顶端镶嵌着一朵盛开的金色花朵,花芯点缀着细小的红宝石,每一颗都晶莹剔透,钗身末端垂下一串细链,链上挂着数颗珍珠。
整支发钗既有金饰的华贵,又不失花朵的灵秀,其工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彰显其价值之不菲,堪称一件艺术瑰宝。
不愧是第一饰品商胧月阁出品!
“替我谢过伯父。”唐清若让小荷将盒子收好,对宋楚念建议道:“念念日后可以与伯母时而出门走动,看看美景,散散心。
我看这儿也不错,既可以安安静静赏景听曲,也可以去对面热闹区瞧瞧,买些喜欢的东西。要是累了便试试苑里的按摩与温泉,无聊了可以与其他夫人姑娘玩些游戏。
还可以去找一位姓张的老夫人,听听她的所见所闻,或许会有所收获。”
“嗯,等空闲了,我与娘便来此玩玩。我早就觉得她打扮太朴素,等让苑里人给她好好改造一番,保证把爹给迷得晕头转向!”
“你啊,别打趣伯父伯母了。”唐清若拉着人缓缓起身,“走吧,今个时间还早,我们在苑内走走,也好为下次伯母来做些准备。”
“好呀!”宋楚念收拾一下自己,与唐清若散步。
“对了!”不过几步,宋楚念终于想起了她来此的另一件事,“给我说说你那救命恩人呗!”
唐清若轻笑,有些纵容道:“你想知道什么?”
宋楚念眼珠子一转,“那可就多了!”
真是她家若若命中贵人的话,她就想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多大了,品性如何、长得好不好看、家里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