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179师的物资送达,一行人马不停蹄往120军指挥所赶去。
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冬夜的天依旧是漆黑一片,唐榆树准备带一行人赶到贤德里方向的一处山洞进行休整。
山洞在石柳公路上方,洞口被乱石遮挡,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当初,侦察连一分队就是躲在这乱石之上查看敌人的动态。
山洞不大,装不下五十多个人,李富贵带了35人掩蔽在山洞四周。
“沐沐,你来看。”
赵栓跑到最里面,捧出一个鞋盒大小的纸盒,
“这是洋鬼子的吃食。”他边说,边打开盒子,就着洞口微弱的光亮仔细分辨,
简沐涵探头一瞅,里面好些瓶瓶罐罐。
“老陈,你来认认,哪个是土豆牛肉。”
赵栓被罐头底部的尤立克文搞得晕晕乎乎,不得不求助陈少瑾。
陈少瑾挑出来打开后递给简沐涵,
“你别看这里瓶瓶罐罐一大堆,也就这个口味还行,尝尝?”
待简沐涵接过,他自己则熟练的拿起盒子里的纸包,里面有一小袋的咖啡粉。
“沐沐,资助一杯热水?”
他将随身携带的瓷缸递过来。
“这苦不拉几的玩意儿也就老陈爱吃。”
石磊撇嘴。
陈少瑾已经深深嗅了一口咖啡的香气,回道:
“咖啡可是好东西,提神醒脑。”
之前没有热水冲泡,他都是干嚼的。
“还不如去抓把雪抹脸,照样管用。”
“啧,莽夫!”
“栓子、石头,把里面的存货都搬出来,给同志们分一分。”
“别,我这里有吃的。”
简沐涵连忙阻止,这罐头冻得跟冰块似的,味道没尝出来,嘴都要冻僵了。
“咱们吃热乎的,你们想吃什么?包子、面、盒饭,都有。”
“太好了,谢谢沐沐,我们好久没碰热东西了。”
吃货赵栓瞅了唐榆树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率先振臂低呼。
“沐沐,我想吃上一次那个方便面。”
还是在总指时,他们每人嗦过一口面,尝过一口汤,那味道,可把他香迷糊了,到今天都念念不忘。
后来的那些,全部是几人分一小袋,捏碎后干嚼。
“有,这玩意儿最多,有香辣的,鸡汤的,海鲜味的,还有红烧的,赵栓哥,你想吃哪个?”
赵栓难以抉择,感觉哪个都好吃,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沐沐,你帮我选一个,你选的一定差不了。”
“行,那就鸡汤的吧,清淡美味!”
“沐沐,我想要那个红盒的,那个香。”
“海鲜的是啥味儿啊?想试试。”
……
行吧,果然方便面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看样子今天的早饭就是泡面了。
简沐涵干脆把所有种类的泡面都拿出来给他们挑选。
又拿出卤蛋火腿肠,还有开水,让所有人自给自足。
她早上不想吃这么重口味的,从包子店选了一个豆沙包和一杯原味豆浆。
不需要简沐涵叮嘱,赵栓他们都记得上一次她在信里说过的,要少放酱包,为了避免浪费,他们干脆用一份料泡两桶面,另一份调料,则被小心收入口袋,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味重,油多,饿了小心抿上一口,就能多坚持一会儿。
“唐连长,这些单兵口粮,是哪里来的?”
十几盒堆在一起,着实不算少。
唐榆树笑而不语。
“沐沐,你问我们啊!”
高峰狼吞虎咽吸完泡面,抢过话头。
“三天前的傍晚,就是在下面那条公路,尤立克的一个后勤队载着物资前往柳塘里,正好那会儿我们断粮……”
“断粮?!”
简沐涵低呼。
“没。”邱岭喝完最后一口汤,冲着高峰一顿输出,“吃你的吧,大傻个儿还真没叫错,话都说不清楚。”
“沐沐,没断粮,这小子磕巴了,是快断粮。”
邱岭找补。
“那会儿我们快断粮了,敌军好心送来的补给,我们当然笑纳,那会儿又正好天黑,我和大傻个儿,栓子,小安几个当机立断,悄摸跟在最后一辆车后面,顺了好些,洋鬼子怕是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
一群人边吃边笑。
天色很奇怪,仿佛一下子就能变得大亮,洞内也照进了天光。
简沐涵本该十分困倦,但她看着唐榆树小队12人的面庞,怎么也睡不着。
“怎么了?”
陈少瑾眼睛半睁,轻声询问后,干脆走到她身前,面对她盘腿坐下。
“老狐狸,邱岭哥骗我了是不是?你们瘦了好多啊。”
简沐涵心里酸涩。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偏瘦,除了年纪小的战士脸上还会出现婴儿肥,想找一个挺着肚子的人简直是万里挑一。
简沐涵第一次见到他们时,就感觉他们干巴巴的,像大学里十八九岁的那种瘦条男生,细细一条,好歹脸上还有些肉。
但如今,他们却像六七十岁皮肤黝黑,干着苦力,被生活榨干所有营养的老大爷,干枯地像是一截树枝。
“没骗你,真没断粮。”
不过是一再压缩每日的口粮而已。
“知道草岭阻击战吗?我们那天从总指离开后,迅速赶往草岭地区,完成侦察连的包抄任务,那场仗不好打,大家都是累瘦的。”
陈少瑾的语气十分轻松,仿佛这场战役对他们来说不足为道。
开始参加过第一次战役总结会的简沐涵知道,草岭一战,战士们奋战了13个昼夜,是在缺少弹药与粮草的情况下进行的,其艰难程度不亚于死守龙虎山的115团。
“国强哥……是那会儿没的吗?”
简沐涵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陈少瑾沉默,向来带笑的眼睛里此刻划过悲痛。
“你怎么猜到的?”
“13个人的队伍,少了1个人。”
不是两个,不是三个,更不是五六七个,不多不少,只有一人。
陈少瑾调整好情绪,“还挺聪明。”
“我一点也不聪明,”简沐涵眼泪失控,“我昨晚和你们同行一路,都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偏要等天光大亮,她一个一个的去数,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队伍里,最沉默寡言的郑国强不见了。
“我为什么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唐榆树扭头,掩去眼角的一滴泪。
卫仁冼听着压抑的哭声,不由想起那日情急万分之际,消失的汽车和昏迷的简沐涵。
他的那句, 你要习惯熟悉的人在你面前倒下,是不是太过残忍?
不!
他很快否定掉这个想法。
战争本身就是残忍的,既然要留在这里,那就必须尽早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