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
手术室外。
提示“手术中”的门灯暗了下来。
“周一宁家属！”
“周一宁家属在吗？”
“周哥！”
“快下来，一宁手术结束了！”杨进对着手机喊道。
……
“手术过程很顺利，”郁作宇摘下口罩，“现在人已在复苏室了，要是没什么问题，后面直接转普通病房。”
“谢谢医生，”周振翔躬身握住郁作宇的手，声音发颤，“谢谢你！”
说完话，周振翔抹了一把脸，转身往楼上跑。
“这……什么情况？”郁作宇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前一秒殷切道谢，下一秒撒腿就跑的……家属。
而且，身上还穿着警服！
“哎，没办法啊，他老婆还在楼上也做着手术呢，九个月的身孕了。”小护士搭话。
“今天中午急诊的病人吧，老婆孩子都出车祸了，当时一起送急诊的。”
“诶呦，”郁作宇吸了一口气，“啧，这什么人间惨事……”
小护士叹气：“据说人还是个英雄呢，立过功的。”
……
产科。
手术室内。
因着产妇情况复杂特殊，手术台上的主刀医生是产科主任唐云霞，李洁和刘梓茵分别作为一助和二助在一旁。
此时，唐主任正通过腹部切口将胎儿取出。
满身通红的小女婴被取出，却没有响起期待中的啼哭声。
令人不安的沉默瞬间笼罩了整个手术室。
经验老道的护士长迅速上前，接过新生儿，用吸引器清理新生儿呼吸道分泌物后，pIcU（儿童重症监护）医生当即实施抢救，另一护士在旁边配合着连接监护仪。
陈茹躺在手术台上。
面上戴着氧气罩。
双眼微睁。
此刻的她，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主任，病人血压不正常！”
“一直往下掉！”麻醉医生喊道。
“主任，现在血流得有点多！”器械护士看着底下被血浸湿的纱布喊道。
“不行，按压止不住，出现产后大出血了！”
陈茹微睁的双眼逐渐闭合……
……
手术室外。
“因为之前孕妇出现过心脏骤停，所以，发生了胎儿窘迫，”刘梓茵斟酌着措辞，交代道，“是个女孩儿，出现了新生儿窒息，现在正在抢救中。”
“然后……产妇现在情况很不好，宫缩乏力，出血止不住，有低血压和脉搏降低的征象，可能后面会出现失血性休克……”
“这是抢救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需要你的签字……”
周振翔沉默地接过笔，分别在抢救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拿到签字，刘梓茵转身准备回手术室。
“医生，”周振翔喊住她，“我老婆……会没事的吧？”
“这……”刘梓茵有些语噎。
现实状况就是，情况很不好，非常不好！
可是，面对这么个一身警服的男人，如此殷切地向她寻求一个答案……
那句“希望比较渺茫”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是，如果她回答“会没事的”，无疑是给了他虚幻的希望……
一旦后面希望破灭，他又该如何面对？！
有时候，给过希望……又再次打碎——
更加残忍——
刘梓茵抬起头，正视周振翔的眼睛：“我……不敢保证结果。”
“但是，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周振翔沉默一瞬，突然开口道：“我是个防爆警，每天的工作都很危险……”
“但我老婆一直都在支持我的工作，即使……她每天都要担惊受怕。”
刘梓茵疑惑地看向他。
“别看她表面很坚强……实际上她很胆小。”
“本来说好的，她生产的时候，我一定争取假期，进产房陪她……”周振翔继续道。
刘梓茵看着他，没说话。
“如果……真到了那一刻……”
“请帮我握一握她的手，让她……不要那么怕。”
“谢谢医生，”周振翔对着刘梓茵鞠了一躬，“那就……拜托你们了。”
声音颤抖，带着哽咽。
“好。”刘梓茵点头，强忍着眼睛的热意，转身。
“等一下。”叶一晨小声把人喊住，又说了一句话。
刘梓茵神情有些怔然。
他挠了挠脑袋：“我觉得，她可能一直都很挂心这个……”
……
“周哥，嫂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杨进安慰道。
钟初也在一旁劝慰：“是啊，嫂子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叶一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在旁边附和着点头。
周振翔摇摇头，满身颓意地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不过片刻，他把手捂住眼睛：“我对不住你们嫂子。”
“陪她和一宁的时间一直都很少……”
周围三人一阵沉默。
……
“真是的，最讨厌煽情了！”刘梓茵往手术室走去，一边抱怨一边抹眼泪。
走着走着，她就小跑起来。
……
“心跳停止！”
“室颤！”
“注射肾上腺素，准备电除颤！”
“200焦！”
“充电完成！”
“让开！”
“怦——”
“有反应吗？”
“没有反应！”
“300焦！”
“充电完成！”
“怦——”
“有反应吗？”
“没！”
“350焦！”
“怦！”
李洁看了看麻醉医生。
麻醉医生摇了摇头。
已经电除颤了，却没有任何效果！
李洁喘着气，有一瞬的茫然。
职业生涯中，手术台上，这么危急的状况，她只遇到过一次。
唯一的一次。
那个隐瞒妊娠史的孕妇，也是发生室颤……
电除颤也是没反应……
产后大出血……
李洁的手不自觉地又开始抖。
“10！”
“11！”
“12！”
“13！”
唐主任上前一步，当即开始胸外按压。
“主任？”李洁看向她。
唐主任眉目沉稳坚毅，仿佛全副身心都放在按压动作上，头也没抬，只是回了一句：“别慌！”
连续三个小时的手术已经让她背后的手术服全湿了……
麻醉医生看着监护仪，声音透着紧张，“还是没有反应！”
“嘀——！”
“嘀——！”
另一边的复苏台上，pIcU的医生也在按压着小宝宝的心脏，同样没有任何反应。
一大一小两个台子，都在进行着一场名为生命的较量和赛跑。
“主任，换我吧。”
换回手术衣的刘梓茵上前。
她屏着气用力按压，不过十几下，再次听到麻醉医生慌乱的声音。
“产妇心脏完全停止了！”
“嘀！”
刘梓茵猛然抬头，盯着已经一条直线的心率，神情怔松。
猛然间，她似是想起什么，咬了咬牙，一边按压，一边低头重复叶一晨的话：“周一宁的手术很顺利。”
“呼吸没有了！”麻醉医生大喊。
“瞳孔对光反射消失！”
刘梓茵心头一哽。
她抬头，看向对面复苏台上那个小小的女婴，至今仍是没有一声啼哭，也没能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果然，最终还是这样的结局吗？
她只觉得一阵难过。
“嘀。”
刘梓茵：！
“嘀。”
刘梓茵：！！
“哇——”
伴随着一声嘹亮而清晰的啼哭。
“嘀。”
“嘀。”
“嘀。”
“哇——”
“哇——”
“哇——”
“有了！有了！”
“心跳恢复了！”
“瞳孔也有反应了！”
pIcU的医生和护士嘴角挂起笑容：“小宝宝，抢救成功！”
听到这个，周围的医务人员不禁相互对视，眼中流露着同一份喜悦和欣慰。
李洁也难得地翘起嘴角。
唐主任在旁边抹了抹眼角。
“主任？”李洁疑惑，顺着唐主任的视线看去。
手术台上的陈茹已经苏醒，睁着眼睛，泪水不断顺着眼角滑落。
刘梓茵和麻醉医生在旁边安慰着她，夸她厉害。
唐主任用手拭着眼角的泪花：“哎呀，居然让你看到了。”
“即使我已经接生过很多次，也做过剖宫产手术很多台，但是，”唐主任转过头，“还是一次又一次被生命的顽强所震撼。”
“有时候生命很脆弱，但是，母爱很伟大……”
她似是陷入某种回忆：“这也是我当初选择学医，选择产科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