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过了这么些年，他依然记得文人的妙处。”
凤泽听了谢飞白的叙述，冷冷一笑。
他们照旧坐在倦归楼的雅室，雅室一角瑞香袅袅。
谢飞白注视着那些升腾的烟雾如祥云一般散开，“当年他就是靠着文人的笔，将太子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听他提起先太子，凤泽眼中嘲讽更甚，“如今他的儿子与他一脉相承，他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我看皇帝的心情不太好。”谢飞白笑笑，“他哪会看不出凤元泰明面上是为他这个当爹的着书立传，实际上是想借势为自己立威。”
“可是他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凤泽一针见血，“尤其是寒山书院出面。”
“是啊，”谢飞白道，“当年山长他老人家可是当面怒斥过皇帝不悌不义，还坚持不肯将太子的名讳从书院的弟子录中划去。”
此事极为隐秘，不为外人所知，皇帝顾忌寒山书院根基深厚，又为了面子，这才没有对山长痛下杀手。
但自他继位以来，但凡寒山书院出身的举子，入仕后大都被打发去偏远的地方任职，无论政绩再好也难有出头之日。
“寒山书院如肯为他立传，他不但可以找回丢失的颜面，更能借此让别人仿效。不过，”凤泽问，“你是如何说服山长同意的？”
谢飞白翩然一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凤泽挑眉，“山长没打断你的腿？”
谢飞白摇摇手指，“我告诉山长他老人家，这是他最后一个入室小弟子托我办的事，如果我办得不好，他那小弟子就与他此生再不复相见。”
凤泽没说话。
谢飞白斜他一眼，“怎么？我说得不好？”
凤泽道：“你要真敢这么说，弟子录上第一个被划去的就是你的名字。”
谢飞白叹气摇头，“我既是你的师哥，又做过你的先生，你就不能尊师重道一些？”
“为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凤泽睨他一眼，“你做了几样？”
谢飞白不经意地四下一瞧，“不如我教你夫妻相处之道？”
他笑眯眯地朝凤泽凑近了些，“比如如何陪人逛街，如何为女子购买她心仪之物。”
凤泽面色不佳，“你最近很闲？”
“怎么可能，”谢飞白抚掌，“我只是那晚陪笙笙出游，无意中瞧见熟人罢了。”
笙笙是长公主的小字，谢飞白每每唤着，都让人听得牙酸。
凤泽抱臂环胸，“皇姐能忍你这么多年，也是不易。”
“还不是因为她知道我在帮你这个弟弟。”谢飞白道，“笙笙说你那王妃极对她的胃口，问你什么时候能将她拿下。”
凤泽脸色未变，“皇姐想多了。”
“是不是想多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你们那晚相处融洽，看来我那句祝福是说对了。”
“相敬如宾不是什么难事。”
“话虽如此，以你的性子，又肯对谁相敬如宾？”谢飞白以一副过来人的语调慢慢道，“我听说那姑娘在雍王府过得如鱼得水，甚是逍遥。”
“我与她早有约定。”凤泽道，“只要她不背叛雍王府，我就给她她想要的。”
“那她想要什么？”谢飞白问，“难道真是我看走了眼，她就图你这个人？”
凤泽没有回答。
顾青想要什么，他也很想知道。
但她回回顾左右而言他，就算他有再好的耐性也不想再打探下去。
她与他本就是陌路人，不值得他在她身上花太多心思。
四月二十八日，皇帝大寿。
当日停朝一天，到了傍晚，群臣将携家眷至宫内御苑湖为皇帝祝寿。
下午申时未到，顾青便从午睡中醒来，坐在妆台前由白桃与几名侍女为她张罗着盛装打扮。
如今已至初夏，顾青换上绛色曳地长裙，外罩广袖纱衣，肩披金粉绘花纱罗，髻垂金钗，腰悬美玉，华丽之余不失庄重。
白桃拿起口脂要为她涂上，顾青拦住她，“等我吃过东西再涂。”
宫中晚宴，需得处处谨小慎微，难以放心进食，有经验的官员人家都会在出门前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顾青的父亲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他常年在礼部任职，最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从第一次带女儿参加宫宴时起，就耳提面命，一定要在家里吃饱了再走。
顾青拈起白桃做好的方糕送入口中，这是红豆加了山楂馅做的，绵软爽口。
白桃将它做成一口一个的大小，就算带在马车上吃，也不怕弄脏了妆容和衣裳。
“给殿下送一盘过去。”顾青吩咐。
这些日子下来，她看出凤泽跟她一样，都不爱吃太甜腻的东西。
白桃刚走出房门，就见凤泽从院外进来。
“王妃还在准备？”凤泽问。
白桃端着方糕行了一礼，“已快好了，王妃正让我给殿下送些点心过去。”
顾青听到外面的讲话声，拎着裙摆从房门迈出。
凤泽听见环佩叮珰，抬头瞧见她这身装扮，沉吟了一瞬，“今日赴宴之人众多，换身方便行走的衣裳。”
顾青闻言，抬臂检视自身。
白桃在旁惋惜，“可是王妃这身很好看啊。”
顾青平日很少做这艳丽的装扮，她本就肤色白皙，盛装之下，愈发显得肌肤晶莹，眉目如画。
顾青看看凤泽，“好。”
她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进屋换装。
不多时，她重新出来。
这一次她换的是件鹅黄小袖短襦，腰间用宽绸系着月青色的瑞草云鹤长裙，纤腰盈盈一握，身形俏丽修长。
“殿下，这样可满意？”她问。
凤泽的目光移到她发间，她头上繁复的发式也做了变化，只重新挽了一个单螺髻，插上一只青玉簪，再用小小几枚珠花点缀。
“走吧。”凤泽发话。
白桃正要跟上他们，顾青回头叫住她，“今日人多，我带绿瑶去就好。你在家备些醒酒的茶水，等我们回来。”
白桃不解，但仍听话地停下脚步。
她将手里装着点心的托盘交给绿瑶，“这些留给王妃和殿下在路上吃。”
她殷殷嘱咐，“王妃就拜托你照顾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你们王妃是去赴宴，”凤泽突然在旁开口，“不是赴险。”
白桃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噤声，退到一旁。
凤泽身边响起一声轻笑，顾青伸出手，拉着他的袖摆轻轻拽了拽。
“殿下，再不走就迟了。”
凤泽侧过脸，只见顾青眼含笑意，讨好而又戏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