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大娘子在候着。”陈嬷嬷轻声禀告。
吴蕙撑着额头,轻眯双眼假寐,半晌没有声音。
陈嬷嬷见状,还想劝上一劝:“老夫人,二爷的事,不如再与大爷商讨商讨。”
“现下大爷树大招风,许是为了避嫌。”
吴蕙睁开眼,眼底情绪翻滚,“易安这孩子虽不与我亲近,但也算是听话。娶妻后,却是变了。”
“这道理,我活到这个岁数如何不懂?”
吴蕙按了按额头,压住情绪,尽量语气平缓:“可,他不该断了亲弟弟的路!”
“川儿不如他,因此我时常提点着,莫要给他惹事端。川儿那般任性的性子,只要提到他阿兄,便能立马压住性子。”
陈嬷嬷上前为她添了茶,说:“待这阵子风头过了,大爷定会想法子的。”
吴蕙睁开眼,目光坚定道:“若将希望放在旁人身上,太过冒险。宋易安此次能为自己断了亲弟的路。”
“他性子执拗,不认可之事即便说破嘴亦不认可。”
“还得多条腿走路。”
她饮口茶,方才道:“让她进来吧。”
陈嬷嬷见她铁了心,便只得暗暗叹气,去请大娘子进屋。
“婆母,可好些了?”范紫芙进屋行礼,让人逮不住一丝错误。
她见吴蕙虽是面色不好,但不像先前那般怒气冲冲,心中正疑惑。
“还是紫芙孝顺,那位郎中开得药很好,我才喝了一碗,歇息片刻,头也不晕了。”吴蕙柔声道:“先前实在是气急攻心了,易安可还在府上?”
“婆母安康便好。”范紫芙笑道:“大爷出府了,这才上任,想来有许多事要忙。”
她不想搅和在他们母子三人中,便岔开话题问:“婆母叫我过来,是礼请高僧之事吗?”
吴蕙点点头:“听说你后日要去大相国寺,有位法号释明的禅师德高望重,不如请他来府上诵经,以期家和万事兴。”
范紫芙目光微动,问:“既然这位释明禅师这般厉害,想来各府亦会派人去请。”
“礼请高僧本就看佛缘,若是无缘,亦无妨。”吴蕙解释说。
范紫芙点头称是:“那儿媳尽力一试。”
“待腊月过,川儿便要迎亲,他殿试之事……”吴蕙神色有些尴尬。
范紫芙抬眼,略一思索便说:“婆母放宽心,旁的事我不会多言。”
想来,这母子想要隐瞒吴清洛。
可最终能瞒几时?
“那便好。早上我实在有些震惊,说了些胡话。”吴蕙笑道:“紫芙莫要放心上。”
“这手心手背皆是肉,割哪一块都痛,”
“我只盼着宋家越来越好。”
范紫芙只觉,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两个时辰,她情绪便这般稳定了。
“婆母言重了,大爷如今处境,还望婆母体谅。”
“嗯,去忙吧。”吴蕙柔和朝她挥挥手。
待范紫芙离开,吴蕙挥手将茶盏拂在地上,悲愤道:“体谅?他可曾体谅川儿?!”
陈嬷嬷默默将碎片拾了起来,方说:“老夫人,那位释明禅师不是……”
吴蕙抬眼狠狠盯她一眼,陈嬷嬷识趣闭嘴。
“这人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占尽!”
见陈嬷嬷住嘴,吴蕙方才开口:“外间如何,我做不了主?这内宅内,我还做不了主吗?”
“老夫人,若是大爷知道……”陈嬷嬷有些担心。
“知道什么?这事汴京有几人知道?不知者无罪!”吴蕙轻吼:“春风得意又如何?总归有人比我更不喜!”
院外。
“大娘子,奴婢怎么觉得老夫人这转变的太快了。”石竹有些担心。
早先,为了二爷与大爷争吵。
现下,竟又恢复为这般和煦慈祥模样。
怎么看都慎得慌。
“定是想通了,要说那位宋二爷亦不是有才之人,这宋府还不是仰仗大爷。”阿夏却天真道。
范紫芙未说话,边走边思索,释明禅师?
倒是没怎么听说。
即便原身对汴京不熟悉,但她是开了上帝视角的,对这个名字却不熟悉。
“无妨,反正都要去大相国寺,且去看看,请不请得到另说。”范紫芙一锤定音。
“不过,你给上官府送个信,向曦姐姐打探下,看这位释明禅师是何来历。”
保险起见,范紫芙对石竹叮嘱道。
这两日,宋易安确实十分忙碌。
司马明在家养病,未到东府。
东府奏折堆积如山,偏偏其他官员皆不服宋易安。
即便他深得荣宠,可动得却是世家利益。
“宋执政,既然官家信任您,您便一人说了算,我等还能有何意见?”一文臣冷讽。
如今这东府多是司马明的人。
仅“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一项,便推进极为困难。
宋易安倒也不急恼,淡然说:“若今日诸位拿不出意见,无妨,明日再议。”
遂,起身离开。
留一众人一头雾水。
宫道上。
“易安,官家让尽快成立条例司,迫切想要充盈国库。你这般甩手,再耽搁几日,恐怕官家问罪。”吕俭有些担心。
宋易安却一副闲庭信步模样,不徐不疾。
“以往我便亦以为,快即是好。”他悠然道:“可走得太快,却容易栽跟头,倒不如慢下来,看清楚些。”
吕俭一愣,他与宋易安于淮州相识,算来亦有五六年。
可如今却是越来越看不懂他。
“前些天,官家派人去府上宣旨,你阿母可有为难你?”吕俭自然知道宋母一贯态度。
只要不触及她心爱的二子,平日里,便是菩萨模样。
宋易安停下脚步,却没接话,只问:“这世上,可会有人能预料未来之事?”
若不是他神色过于郑重,吕俭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鬼上身了。
“有。”吕俭打趣道:“你且去大相国寺后廊瞧瞧,那一排排的世外仙人都等着与你卜算。”
宋易安见挚友这般,便知他心中所想。
他顿足,望向大庆殿,许久不语。
“易安。”吕俭唤了许久,他才回过神。
“这些日子,你怎总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吕俭以为他还在忧虑东府官员之事,便安抚道:“那些老顽固不过是挣扎挣扎,待你动真格时,你瞧他们还是不是这般固执?”
“云策现下的样子是我最喜的模样。”宋易安转过头,盯着吕俭,莫名道。
吕俭只觉通身一冷,遂退了两步,说:“易安,你这话……你莫要像那张穆胡乱调笑。”
宋易安却自嘲笑笑,将心内许多话紧紧按在心底。
这两个月来,他活地恍惚,有时又觉自己在太虚幻境。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
而今,梦一场却应验。
宋易安提步向宫外走去。
与梦不同的是……
他任副相提早一年。
清洛表妹未嫁司马家。
芙儿变了……但未早亡。
每件事都相似,却又不同。
大梦谁先觉?
此生我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