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紫芙认出报信的婢女,是派去松鹤院伺候的人。
“何事?”宋易安问。
婢女慌忙禀报:“奴婢去厨房备午膳,回来便见老夫人她……”
婢女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阿母怎么了?”宋宜拉着昌哥儿问。
“将那布巾挂在梁上,奴婢只要靠近,她便作势要上吊。”婢女惊惧道:“老夫人嗓子坏了,呜呀呜呀,奴婢亦听不懂。”
范紫芙眉眼一挑,暗道,宋母可真是一天不停歇啊,昨日只得躺在床上,今日便能吊起来了。
“你去厨房前,老夫人可有异常?”范紫芙问。
那婢女神色有异,支吾道:“没,没有异样,只是……”
范紫芙走近问:“只是什么?”
婢女猛地跪下,求饶:“大娘子,奴婢错了。今晨,刑部派人来了府上找二爷。”
“奴婢不过是与其他人说了二夫人猝死牢里,二爷不知去向,恐怕老夫人听到了。”
说罢,她浑身发抖匍匐脚下,心道,死定了,听闻大娘子脾性不好,她如今做了这般错事,想来下场定是不好了。
范紫芙一听,原是如此,估摸知道自己心爱的儿子如今失踪之事。
范紫芙见小婢女浑身颤抖,蹲下将她扶起来。
“祸从口出,以后背后议论别人,藏着些。”
小婢女诧异抬头,微张嘴。
宋易安与宋宜神色微僵。
范紫芙清了清嗓子,改口道:“以后莫要当面议论旁人的事。”
“易安,姑姐,快去看看婆母吧。”
宋易安无奈看她一眼,方才往府内走去。
那小婢女呆呆立在原地,原以为惹了祸,却这般轻易揭过去,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不走,以后莫要再议论主子的事。”石竹轻喊。
“石竹姐姐,大娘子不罚我?”小婢女小声问。
石竹失笑:“不罚你,你还不走不成?”
“就算罚你了,以后你便不背后议论了?”
小婢女抿抿嘴。
石竹好笑地伸手点了点这丫头额头,轻呵:“以后小心着些!”
说罢,便追着主子而去。
小婢女如释重负,心道,这位大娘子亦不是嬷嬷嘴里那般凶恶呀?
松鹤院。
吴蕙虚弱扯着那布巾,坐在凳子上。
眼下她无法言语,又身子虚弱,无法出去寻人。
她实在想不通,川儿乃苦主,为何会被当做嫌犯?
“婆母,吊累了吗?”
门外传来范紫芙的声音。
吴蕙扯着布巾又要爬上凳子,却不及石竹动作快。
石竹猛地将她拦住,又扯掉挂在梁上的布巾,将她按坐在凳子上。
吴蕙喘着粗气,呜呀吼着,却凑不出一句清晰的语句。
门外,范紫芙对宋宜说:“姑姐,要不让婢女将昌哥儿带回去,他才从狱里出来,不如回去洗洗。”
她挡在昌哥儿前面,遮住了孩童好奇往里望的目光。
宋宜点头,倒是忘了这一茬,莫让昌哥儿看到大人间的不堪。
遂吩咐兰时将昌哥儿带回世源院去梳洗一番。
“母亲,我已派人去找二弟了,是不是他毒杀了弟妹,等回来一问便知。”宋易安对吴蕙说:“你拿着自己身子闹这出又是做甚?”
吴蕙只恨如今嗓子说不出话,千言万语沉在胸口,实在气闷得紧。
她伸手指着书桌,手指微抖。
“阿母,可是要纸墨?”宋宜问。
吴蕙点头。
宋宜赶紧将纸墨拿来,吴蕙颤着手快速写下所言。
宋宜接过看了看,眉头紧皱道:“阿母,易安已是尽力,此案是刑部经手,表妹千错万错亦是一条人命,自然要寻到晏川问清楚。”
吴蕙气急,重重拍了拍桌子。
如今连宜姐儿都不听从她的话了。
这宋家再无她立身之地!
宋易安想去拿那纸,却被宋宜挡住。
“阿母关心晏川下落,让你去寻。”宋宜将纸条揉成一团,抓在手上,却不给宋易安。
宋易安知晓那纸上定是写了许多咒骂他的话。
所以,阿姐才不给他看,只是转达。
“母亲,晏川是否清白,只要去刑部说明一番便可。”宋易安说:“那食盒的糕点菜肴,仵作亦查验了,没有查出毒药。”
“晏川去了哪里,我亦不知晓,就算你闹破了天,亦只有耐心等待。”
吴蕙捂着胸口,涨红了脸。
两个儿女皆如此忤逆,她只觉那口气堵在胸口,再难抒发出来。
范紫芙只静静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家人。
又觉这宋母实在奇葩,这宋家,最不成器的便是宋晏川,偏偏她最是疼爱。
到底是什么样的母爱能让她这般盲心盲眼。
却见宋母颤巍巍伸手指向她这个方向。
范紫芙左右看看,伸手指着自己问:“婆母,我话都没说,你又想骂我什么?”
总不能自己在心里骂了,她还能听见吧?
“母亲,这不关芙儿的事。若不是芙儿派人守着老宅,吴清洛放火时,清泉堂的小厮进院救人,你亦有性命之危。”
宋易安向侧走几步,挡在范紫芙前面。
吴蕙又是气闷,收回手,捂着胸口。
原先就说不得这恶妇,如今,她话说不出来,长子还这般护着,更是说不得了。
“既然婆母不吊了,便让人收拾收拾,婆母用了午膳便歇息吧,郎中亦说了,婆母如今身子要多歇着,莫要再操劳了。”
跑了一早上,范紫芙亦是累了。
话音落,嬷嬷、婢女们便低头进来,收拾布巾与纸墨。
吴蕙见状,又呜呀出声,如今!这宋府!就只听这恶妇一人言了吗?!
可没人理会,两个力壮的嬷嬷将她架起,往床榻带。
宋易安深深望着那横梁,说:“母亲,如今我官居宰相,又主新政,即便是家中有丧,官家亦会免孝夺情。”
“往后,母亲还是顾着自己身子,莫要再拿此威胁我了。”
吴蕙脚下一顿,身子一僵,想回头,却被两个嬷嬷强硬架着走。
“老夫人,你可别闹了,这府上够乱了。”
“老夫人,相爷每日早出晚归,不待休息的,你莫要添乱了。”
两位嬷嬷你一言我一语,低声劝,手下却不省力,三下五除二便将她按到床上,强硬盖上锦被休息。
宋宜于心不忍,想去再瞧瞧。
却听范紫芙说:“姑姐,昌哥儿洗好后估摸饿了,你要不回院瞧瞧?”
宋宜脚下一顿,又挂念昌哥儿,只得点头,转身离去。
“芙儿,走吧。”宋易安疲惫道。
范紫芙点头,看了看里屋,直道:“善良过头便是愚蠢,从一些受人恩惠却总反咬一口的人身上便能看出这点。”
“你们宋家,除了婆母与二爷,都得晓得这个道理。”
说罢,方才出了门。
直到太阳落山时,终于传来宋晏川的消息。
范紫芙放下茶杯,问:“他跑回抚州老宅做甚?”
这般紧赶慢赶,连吴清洛都没顾上……